二人缠绵,正在情浓之时,不提防床后跳出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汉,吃惊之下,李成梁身手甚是敏捷,仰身向后一倒,想要躲过剑刺,梨花却惊羞交加,娇呼一声,双手掩胸往李成梁怀里躲藏,恰恰挡在了李成梁身前。努尔哈赤没想到二人突然之间移形换位,眼睁睁宝剑便要刺到梨花的前胸,梨花惊叫着闭了双眼,努尔哈赤陡然看到她眼角闪着泪水,在烛光映照之下分外晶莹。
努尔哈赤回到家中,将消息禀告了四个伯叔,四人脸上尽皆失色,礼敦叹气道:“你爷爷当真老糊涂了,任凭我当时怎么劝也劝不住,非要去古勒城,还白白搭上了你阿玛一条命,你说要报仇,谈何容易?对手可不是一般的山贼草寇,李成梁在辽东经营三十多年,杀人无数,你见谁讨个公道回来?胳膊扭不过大腿,他手里雄兵过万,又是朝廷的命官,他那九个儿子,人称李家九虎,独霸一方,咱能把他怎么样?”
“难道就没人主持公道?”
礼敦颇为世故地摇头道:“你这孩子恁得任性!如今李成梁雄霸一方,明朝皇帝正倚重他,就是告到蓟辽总督张国彦、辽东巡抚顾养谦那里,他们也动不得李成梁,能有什么用!再说他们汉人官官相护,岂会因一个无名小子,坏了义气?”
“爷爷和阿玛总不能这么白白地死了吧!”努尔哈赤欲哭无泪,心里无限愤懑,红肿的两眼看着伯叔们。
额尔衮低头说:“大哥说得有理,不能意气用事,还是想办法筹集些银子,换回阿玛与四弟的尸体,找个风水吉地安葬为上。小罕子,我们惹不起汉人,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是非了。”
努尔哈赤见他们只想忍让,知道商议下去也没有其他办法,无奈地说:“我那儿还有些松子、人参、木耳,还有十几张兽皮,值不了几两银子,不知道他们要多少?”
礼敦满面忧色道:“多带些总没坏处。不知李成梁在抚顺待几天,事不宜迟,等他回了广宁就要多跑路了,来回奔波,耽误工夫倒没什么,可尸首若是发臭了,岂不给人耻笑!”
“好在初春,天气尚寒,不然真教人痛断了肠子。”努尔哈赤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礼敦看他一眼,说道:“小罕子,你身为建州左卫都督的长子,此事当仁不让,及早赶去抚顺,免得迟了,悔恨莫及。”带头捐了一百两银子,其他几人见了也各自捐了,一起交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知道众人给李成梁吓破了胆,不敢去抚顺,只得默默将银子收了,孑然一人转回到家里。此时,夜已深了,女儿东果、儿子褚英早已睡熟,怀孕的妻子佟春秀在灯下坐等。刚刚搬回来不久,屋子还是簇新的。看着腰身日渐粗重的佟春秀,努尔哈赤想起早早死去的额娘,想起八年漂泊在外的凄苦,禁不住泗涕长流。
努尔哈赤的额娘是塔克世的大福晋喜塔喇氏,生了三个儿子,努尔哈赤是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舒尔哈齐、雅尔哈齐。努尔哈赤八岁那年,喜塔拉氏撒手人寰,撇下三个年幼的孩子。继母纳喇氏年轻貌美,却心毒如蝎,扬言要将兄弟三人赶出家门,幸亏觉昌安一意阻拦,塔世克心里也惦记着建州左卫都督的位子,不敢做得过分出格儿,没有往外硬赶。纳喇氏变了法子,动辄打骂,不给饭吃,想方设法逼三人离开,努尔哈赤见这样忍饥挨饿也不是办法,依仗身体强健,进山挖参打猎,往抚顺、宽甸、清河等地换回银钱,勉强度日。如此,又过了九年,塔世克做了都督,纳喇氏的儿子巴雅喇也已六岁,再也容不得三人。觉昌安偷偷给了三人一些银子,兄弟三人抱头大哭一场,各奔东西,出外谋生。这一年,努尔哈赤十七岁。
努尔哈赤一路向南,流浪到抚顺城。抚顺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河,乃是女真与汉人互市贸易的大邑,成群结队的女真人驮着人参、松子、木耳、蜂蜜、蘑菇、兽皮等山货,来抚顺换取银钱,买回兵器、布匹……商贾辐辏,买卖兴隆。努尔哈赤从未见过这么高大城垣,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集市,便在城里找了一户人家做工,这家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名唤佟千顺,为人和善,老实忠厚。佟姓是关外的大族,只是佟家虽然富有,门下人丁却极单薄,生了一个儿子、五个女儿。五个女儿早已出嫁,儿子三十多岁得病死了,儿媳妇只养下一个女儿春秀。春秀长得十分标致,性情也温婉,对祖父母、母亲极是孝顺。佟千顺与媳妇商量给她招个上门女婿,也好养老送终。他见努尔哈赤虽是天涯浪子,但身形魁伟,仪表非凡,就将孙女许了他。婚后一年,佟千顺病故,努尔哈赤成了佟家的主人,自立门户。佟家家底殷实,佟春秀精明干练,努尔哈赤过得快活自在。
五年以后,塔克世小儿子巴雅喇资质驽钝,纨绔不肖,越大越不成器,想起三个流浪在外的儿子,派人找回了三兄弟,并有意将都督之位传与努尔哈赤。多年分别,一朝欢聚,父子相处却也和睦,谁知不出两月,觉昌安、塔世克双双惨死古勒城。
佟春秀知道努尔哈赤性情有些执拗,难以劝阻,径自将他的手拉到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埋头在他膝上,轻声问道:“今儿个这小东西一直在里面折腾,你回来时,才好了一些。你说会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愿意要什么?”
“儿女都好。是儿子将来跟我打猎护家,是女儿帮你说话解闷儿!”努尔哈赤见妻子眉目流盼,带了几分娇羞,一把搂住,扑簌簌地滴下眼泪来,良久狠下心肠,擦干眼泪,勉强堆出一丝笑容道:“明日我要回趟抚顺。”
“清明还早呢!倒不急着祭奠我爷爷和阿玛,家里刚刚出了这么大事,你可要当心身子。”
“我……”努尔哈赤欲言又止,他看到了佟春秀隐忍的泪光,大觉痛惜,摸摸她的长发,缓声道:“你不用担心,我的身子素来强壮,吃得了苦。年少时没了额娘,遭后母驱赶,伤心也惯了。我到抚顺,是想看看我那几个兄弟。”
佟春秀知道丈夫在抚顺有五个几位要好的生死弟兄,结义多年,平日经常往来走动,切磋武艺,一起吃酒欢笑,只是搬回了赫图阿拉,才断了联络,想到他去抚顺与弟兄们见见面,也好散散心,便不想阻拦,起身给他预备路上的衣服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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