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看阴霾的天空,又向台下扫了一眼,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杀气,声色俱厉地喝道:“白云龙!抚顺一战,死了多少军卒?”抚顺游击白云龙出列,躬身叉手答道:“一万有余。”“你怎么却活着?”“……”白云龙两腿战栗,软身跪下,面如死灰。杨镐森然道:“你贪生怕死,临阵脱逃,还有什么话说!左右,与我绑了!”上来几个武士将白云龙剥去盔甲,五花大绑,推下台去。白云龙没命地喊道:“大帅!努尔哈赤兵马势大,哪里挡得住?求大帅恩典,求大帅恩典呐!”
万历皇帝朱翊钧自十岁登基,六年以后,册立王氏为皇后,三年以后,又选立了九个嫔妃,年纪轻轻就沉湎于酒色,淘虚了身子,常常头晕目眩,腰酸腿软,以致二十多年不理朝政,专心颐养,可是身边有个娇艳的郑贵妃,哪里能够清心寡欲、养气宁神?朝廷接连发生妖书案、梃击案,他不顾郑贵妃终日啼哭,将福王打发出京之藩。福王走后,郑贵妃郁郁寡欢,常在他面前长吁短叹,他只得答应福王可三年赴京朝觐一次,郑贵妃这才有了笑容,与他整日在宫里恣情取乐。万历正觉快慰,辽东巡抚李维翰的奏折从千里以外的关外六百里加急飞抵皇城,他看了,大惊失色,不由站起身来,那奏折落在地上。郑贵妃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惊慌过,拣起奏折,知道原来是抚顺、东州、马根丹三城以及周围台堡,已给建州努尔哈赤攻破。抚顺关游击李永芳投降,辽东总兵张承荫、副将颇廷相、参将蒲世芳等五十多员将领战死。万历皇帝浑身冰冷,半晌才缓过神来,急召兵部尚书薛三才入宫,调兵围剿。
薛三才回奏道:“辽军缺饷已有三年,户部自去年秋季不到一年已拖欠饷银五十万两。兵部拖欠辽东马价银十一万七千八百两、抚赏银三万两、新兵饷银四万七千一百两,兵卒无饷,自难驱使。皇上可发内库帑银,以解燃眉之急。”
万历皇帝听说要银子,登时支吾起来,厉声道:“朕只要他火速调兵援辽,你却给朕提什么饷银?这几年接连遭受旱蝗之灾,皇庄颗粒无收,户部还欠着宫里的金花银,每年所进不足支用,内帑空虚,朕都快吃不上饭了,哪有银子给你们?此事你与户部好生筹措,不得借口请帑,贻误军机。不然休怪朕恩情寡薄!”
薛三才不过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代理尚书事,若不是本兵黄嘉善奉旨回乡省亲,单独召见也轮不到他,再说万历皇帝多年不理朝政,就是阁臣、大九卿们也难得一见,他一个三品的侍郎如何能够得睹天颜?一时难以揣摩上意,召对也生疏了,未免不够得体,见皇上发怒,暗悔方才说话太过生硬,未留余地,汗如雨下,不知如何作答,大着胆子说道:“蓟辽总督汪可受已选调蓟镇精兵六千五百名赴辽,其他各镇路途遥远,征调实在不便……”
万历皇帝拍案大怒道:“国家养兵,岂是白白输给饷银的?亏你还是个小司马,竟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难道任由奴酋在关外猖狂放肆么?”
薛三才不敢作答,战战兢兢,手足无措。一个小太监飞跑进来,呈上一个锦盒,万历皇帝打开,取出文书,是蓟辽总督汪可受飞马报来的,说努尔哈赤竟然以七大恨告天称王,做了覆育列国大英明汗,称孤道寡,要与朝廷分庭抗礼。他颓然呆坐,片刻才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建州奴酋!他竟敢自立为什么英明汗,与朕一争长短,这不是造反么?还想要朕入贡财物才肯罢兵。薛三才,朕要你大举进剿,将努尔哈赤捉来京城,砍头示众。”
“臣竭尽驽钝,也要杀了他……”薛三才急忙叩头答应,不料万历皇帝却大叫一声,惊恐道:“这是什么?怎么鲜血淋淋的?”
薛三才起身看那锦盒,见里面有一角文书,赫然竟是朱红的颜色,那朱红浸透纸背,好似淋漓的鲜血一般,他拿起细看,果然隐隐嗅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大着胆子打开,满纸猩红,直逼两眼,左角下注着几行墨色楷书小字,说此书信乃是努尔哈赤将一名被掳的汉人,割去双耳,以其鲜血写成,直言若战,可约定战期出边;若和,须纳贡金帛……
万历皇帝恼怒异常,他气不过努尔哈赤如此嚣张,一改往日万机不理的旧态,终日与六部九卿科道商议如何调兵遣将,如何筹措军饷。他本来多病,而辽东战事又如此棘手,一时急火攻心,旧病复发,就在病榻上传谕首辅方从哲,早日征剿,扫除边患。方从哲当即举荐谙熟辽事的杨镐出任辽东经略,又请赐尚方宝剑,重其事权,总兵以下准许先斩后奏。万历皇帝准了,又命周永春为辽东巡抚,陈王庭为辽东巡按兼监军,又向贵州以外的各省加派辽饷,每亩三厘五毫,总计二百万三十两四钱三分八毫,限期火速运往辽东。
杨镐是河南商丘人,字汝京、京甫,号凤筠。万历八年进士。做过两地知县,后升迁入京。万历二十五年,倭寇进犯朝鲜,杨镐以右佥都御史经略朝鲜,率兵往援,在蔚山大败,弃军丧师被免职。三十八年起任辽东巡抚,不久辞归故里闲居。杨镐接旨赴京,与方从哲、黄嘉善征调各地兵马,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各发精骑一万,约三万人;延绥、宁夏、甘肃、固原四处,各发兵精骑六千,共约两万五千人;川广、山陕、两直,各发步骑兵五七千不等,共约两万人;浙江发善战步兵四千;永顺、保靖、石州各处土司兵,河东西土兵,数量二三千不等,共约七千人。加上朝鲜兵等处兵马,总计十一万多人,号称四十七万,会集辽阳。杨镐奏请起用山海关总兵杜松,征调还乡的老将刘綎,又奏请悬赏万金,斩擒努尔哈赤,由兵部刊印榜文,晓谕天下。明廷将出师日期定在万历四十六年六月,因为兵饷不济,将不出关,兵不听调,无法如期出师。进了七月,努尔哈赤统帅大军攻破清河城,明廷又将出师期限定在八、九月间。到期满时,明军只有宣大、山西两地兵马起程,其他各路尚未筹办妥当。又过了四个月,各路兵马才渐渐凑齐,分头出关,路上走了两个月,万历四十七年二月,终于会集辽阳,辽阳城楼插起彩旗,沿街各家商号挂起彩灯,辽东巡抚周永春亲率城内的副将、参将、游击、千总、百总等大小官员,迎出城外,把杨镐迎到巡抚衙门,摆酒接风。
杨镐八年以后又来到辽阳,颇多感慨。一连几日,他躲在行辕里与蓟辽总督汪可受、巡抚周永春、巡按陈王庭商议讨伐之策,最后定下了四面合围夹击之术,兵分四路:西路军出抚顺,以山海关总兵杜松为主将,率保定总兵王宣、原抚顺总兵赵梦麟、都司刘遇节、参将龚念遂等官兵两万人,兵备副使张铨为监军,沿浑河北岸入苏克尔河谷,从西进击;北路出开原,以总兵马林为主将,率游击麻岩、都司郑国良、游击丁碧、游击葛世凤等官兵两万人,以兵备道佥事潘宗颜为监军,通判董尔砺赞理,出靖安堡,自北面进击;南路军出鸦鹘关,以辽东总兵李如柏为主将,率参将贺世贤、都司张应昌、参将李怀忠、游击尤世功等官兵两万人,以兵备道参议阎鸣泰为监军,推官郑之范赞理,自南面进击;东路出宽甸,以总兵刘綎为主将,率都司祖天定、姚国辅、周文、周翼明等官兵一万人,以兵备道副使康应乾为监军,同知黄宗周赞理,出凉马甸进击,会合一万三千朝鲜兵马,自东面进击。四路大军在赫图阿拉城外的第二道关代珉关前会师,直捣赫图阿拉。杨镐坐镇辽阳,居中调度。
大军休整了近一个月,天气转暖,三月十五日,誓师辽阳演武场。演武场上搭起高高的点将台,一对五六丈高的大旗杆矗立台前,悬挂着的两面杏黄大旗迎风飘摇,左边的绣着“奉天征讨”,右边的绣着“三军督司”。点将台上摆设了黄龙缎帷的供桌,香烟缭绕,供着万历皇帝钦赐的尚方宝剑。三声炮响过后,奏起鼓乐。杨镐身穿皇上钦赐的麒麟服,居中坐在高高的点将台上,汪可受、周永春、陈王庭一旁坐陪,众将官和监军御史鱼贯而入,参拜后列立两厢,躬身垂手,屏息无声。
杨镐领兵多年,鲜有胜绩,全赖首辅方从哲举荐,才得以起复重用,如今手握十万大兵,最怕别人不肯心服,想着借机树威。他向汪可受、周永春、陈王庭三人略拱拱手,拈着胡须,目光凌厉地向两旁扫了一遍,慢慢站起身来,凛然说道:“本帅受皇上厚恩,委以重任,誓要扫灭建州,以报陛下。大军出征,必要军纪严明,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如有玩忽懈怠,有尚方剑在,副将以下先斩后奏,决不宽贷!”几句话出口,演武场上近十万大军登时鸦雀无声。
杨镐申明军令、军纪一十四项:若有迟误军期或逗留不进的,大将以下者论斩;官军有临战不前的,立斩;各军兵卒以冲锋陷阵、破敌立功为先,不许临阵争割首级;敌兵败走,准许割取敌兵首级报功;若是敌军未败,先行争割首级的,无论官兵,立即处斩。他看看阴霾的天空,又向台下扫了一眼,脸上隐隐透出一股杀气,声色俱厉地喝道:“白云龙!抚顺一战,死了多少军卒?”
抚顺游击白云龙出列,躬身叉手答道:“一万有余。”
“你怎么却活着?”
“……”白云龙两腿战栗,软身跪下,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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