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到达前线后,就到统帅部去和种师道
马扩又到种师中军中去找过父亲,交换了东京与前线对战局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估计。由于他的信没有起到他希望起的作用,刘锜又不能参加作战,马政感到很失望。接着马扩又到熙河军中去访问故旧,给姚平仲带去了他哥子姚友仲的口信,并和老战友们交换了对战局的看法。
由于被夺了权,种师道消沉下来了。由于李孝忠事件,广大士兵的士气低落了,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军官们对战局都怀着殷忧。但是乐观而活泼的马扩没有让自己感染到这种消极情结,好像当初他在东京时没有被感染到胜利的瘟疫一样。在不很有利的气氛中,他必须振作起来,要多看看好的、有希望、有前途的一面,并努力为它创造条件。他明白笼罩在全军头上的悲观气氛就是意味着战败,而他自己的生气勃勃的行动,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廓清这种气氛,使大家鼓舞起来。他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心。
杨可胜从前线接纳回来的汉儿们被安置在比较安全的第三线。他连续去访问过几个家庭,与他们恳切地谈了话,借以了解一些敌后情况,从而引起他很大的兴趣和注意。他认为那里也存在着一片可以让他有用武之地的战场,同时也闪过了自己过河去进一步了解敌情的一念。这又是一桩要冒宣抚司之大不韪的行动。他要是在事前声张了,就会引起各种非难和阻挠,还会冒被出卖给敌方的危险,他对同僚们的鬼蜮伎俩是有足够的估计的。如果他在暗中准备,一旦公开了成果,更会招来种种诽谤,甚至会有人污蔑他通敌,这些都可以预料到。
可是他不管这些,他只在等候时机,一旦时机成熟了,就付诸实行。对付宣抚司同僚们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无视他们。
有一天,他到西路军指挥所所在地的范村去传达一项任务。虽然他是一个受到嫉视的僚属,但毕竟还是权威机构宣抚司派来的人,因而受到西路军统领辛兴宗热络的接待。辛兴宗做官的本领远远超过他打仗的本领。马扩十分不舒服地听到和看到辛兴宗从头到尾没有中断过的、还伴随着各种过火表情的各种不同音阶的笑。他的笑只浮在表皮层上,既没有深入腠理,更谈不到出自肺腑。马扩在东京某些商铺中,从希望在他身上作成一笔生意的掌柜脸上曾经看见过这种笑。这使他警惕起来,是不是他带下去的任务可以让辛兴宗做成一笔交易?不,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任务,不会给他带来特别的好处。似乎在这几年中,辛兴宗已经习惯了这种接待上级机关人员的方式,这是马扩离开西军后才产生的“新事物”,过去部队中是没有的,辛兴宗本人也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使马扩特别感到陌生和刺耳。
公事完毕以后,辛兴宗坚持要设宴招待马扩。他竭力推辞了,说还得到东路军指挥部去传达同一项任务,实在没有工夫吃饭。
“宣赞不肯留在这里,一定要留着空肚子到东头杨家去吃,何乃厚彼薄此?”即使说这么一句带有醋意的话,他仍没有忘记配上一个令他很有希望把马扩留下来的殷勤的笑。
“辛统领说哪里话来?俺带得干粮在此,马上吃两个馍馍,也把这半天对付过去了。大家军务匆忙,怎禁得常常跑来打扰你们?”
“咱们也算得十年老交情了,还不把区区与尊公的交情算在内。”辛兴宗看看实在留不住了,携起马扩的手,把他一直送到营门外,还留下一个后步,呵呵大笑道,“这次把宣赞放过门了,下次可不许为例,咱们言明在先。”
把辛兴宗的印象和他听到有关刘延庆的话联系到一起时,马扩的不舒服的感觉更加扩大了。他在马背上,真的吃了两个馍馍,还解开皮囊,痛痛快快地喝了一袋水(在指挥所里,他带着那样厌恶的心理,把辛兴宗为他准备的茶水看成为盗泉之水,不愿喝一口)。忽然他听到一阵吆喝声和妇女的惨呼声。从战争开始以来,第一线的居民都已撤退,此时此地,发现还有妇女的踪迹和她的惨呼声,这就是不寻常的事情了。他越驰近,就越听得清楚。
“老爷们叫你怎地,你就怎地。你要犟,就打烂你,割碎你,看你还敢强嘴!”
“你—天不听话,就打你、吊你一天,”第二个声音说,“一年不听话,就打你、吊你一年,把你吊成个干葫芦,打成一团肉泥。到那时,才叫你知道老爷们的厉害!”
“休跟那贱人多说,”这是个发号施令的声音,“拿俺刀子来,只在此刻就割碎她!”
回答他们的是一阵“狗强盗”“贼强盗”的怒骂声,是一个决心豁出一条性命来维护人类尊严的呼声。接下去就是暴怒的皮鞭落在皮肉上的噼啪声。
马扩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一跃下马,来不及把它系好,就急忙向一所农舍冲去,一脚踢开了门。他看见四、五个军汉围定一个年轻妇女。她被他们用一根从屋梁上挂下来的粗索子高吊起来,殷红的血从她的皮绽肉裂的脊梁上、胳膊上、腿子上直淌下来,淌得满地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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