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与献帝

作者:柯云路

董承接了伏完口传的天子密诏后,立刻紧急行动。歃血立盟之七人,西凉太守马腾回了西凉,皇叔刘备叛变曹操后拥兵据守徐州,在许都剩下五人。这日董承以过生日为名,晚上邀集其余四人一同到宅中密谋。此时,董承在书院书房中踱来踱去。书房中已摆布了煮酒果品,工部侍郎王子服、长水校尉种辑、议郎吴硕已到,单等昭信将军吴子兰。

董承焦急地说:“吴子兰将军怎么还未到?”

先到的几个人已谋划了一阵,未见眉目,皆愁眉不展。

正值此时,一顶轿子在寒冬夜晚的街道上飞奔,来到国舅府门前停下,随轿家仆侍候昭信将军吴子兰下轿。吴子兰一边拾阶而上,一边对随来的家仆一指府门口挂着的“董”字灯笼说道:“你们远远在偏僻处等候,一见此灯笼摘下,又挂上,就立刻赶过来接我。”家仆点头,带领轿子避开。吴子兰刚到大门,家奴秦庆童迎接道:“昭信将军,国舅和先来到的诸位大人都在书房,唯差吴将军吴大人了。”说着,引领吴子兰一路匆匆穿亭过院来到书院门口。

秦庆童说:“大人请径进。奴才遵国舅吩咐不再进书院。”

吴子兰手中拿着两轴画进到书院,又推门进到书房。董承正在踱步,站住道:“你这文武全才的儒将,本是昭信将军,为何失信迟到了?”吴子兰将轴画夹在腋下,对众人拱手道:“吴某迟到,失礼了。”

董承说道:“歃血之盟七人签名,现西凉太守马腾,皇叔刘备,一个在西部西凉,一个在东部徐州,皆无消息,外线一无进展。内线剩我等五人,受血诏数月以来一无所成。近日陛下召国丈入宫,来我府降口传密旨,陛下说为此事‘夜难入眠,日难进食,焦心如焚’,责问我等,‘不能为天子分忧者,何为社稷之臣?何为忠义两全之士?’陛下密旨还道,‘授诏数月,未建寸功,究竟忠在哪里?诚在哪里?智在哪里?勇在哪里?’陛下最后责问我等,‘朕已两日粒米未进,汝等为臣若安居无为,有何面目面对天地祖宗?’”

这四人一听董承转述的密旨,立刻起身朝北下拜。

王子服说:“陛下,臣确实无颜面对天地祖宗。”种辑说道:“受诏数月,未建寸功,臣等确实要扪心自问,忠在哪里?诚在哪里?智在哪里?勇在哪里?”吴硕说:“陛下两日粒米未进,臣等不能为天子分忧,难为社稷之臣,更非忠义两全之士。”董承则说:“今借生日之名,聚诸位来此一会,共商大事。诸位起来吧,叩拜自责无用,愁也无用。”几个人都起来了。王子服说道:“受血诏数月,未建寸功,我头发都愁白了。”种辑用力一捶大腿,说道:“我也是日日愁,将自家的台案都捶裂了。”吴硕说:“我日夜苦思此事,不知从何下手。曹贼防范越来越周密,无隙可乘也。”董承更是愁眉不展地说:“现在才明白,杀身成仁容易,智勇双全成功难。”他看着吴子兰说道:“昭信将军吴子兰,今日唯有你迟到,唯有你听陛下口传密旨无有一言,唯有你未说一个愁字。”

吴子兰哈哈一笑:“愁有何用?我晚来一步,自有成熟之计呈献诸公。诸公须先一人敬我一杯,礼节周到,我便拿出妙计。”众人眼睁睁看了他一会儿。种辑先道:“敬酒何难,只要有计,对你三拜九叩都可。”说着斟酒一杯,举敬吴子兰,“特敬昭信将军吴子兰一杯,种辑有礼。”吴子兰接杯一饮而尽。王子服看看事情像真的,也斟酒一杯敬上:“王子服也特敬昭信将军吴子兰兄一杯,望见吴兄妙计。”吴子兰毫不犹豫,接过一仰而尽。吴硕也跟上,斟酒一杯敬上:“此杯特敬昭信将军吴子兰,吴硕斗胆求教了。”吴子兰照例接过酒一饮而尽。董承见此势,也拿杯斟酒要敬。吴子兰一伸手:“国舅免敬了,三杯足矣。”接着,吴子兰将进门后就随手放在台案上的两轴书画中的一轴拿出来,哗地展开,当墙挂上了:“妙计在此!”几人一看,十分惊讶:无字无画,一片空白。吴子兰说:“拿笔墨来。”董承等人立刻拿笔摆砚倒水研墨。吴子兰拿起笔蘸上墨说道:“此画不敢预先画好,一路带来怕丢失泄露天机。这里现书现画,灭曹之计尽在其中。”说着刷刷几笔,在条幅上勾勒出一个人的全身像:“诸位请看,此人画的是谁?”

董承等人一看,说道:“这不是吉平太医吗?”

吴子兰说:“正是他。灭曹唯有一计,就是让此人下手干掉曹贼。国舅不是讲过,曹贼每犯头风病,就请吉平看病下方。倘若曹贼再次犯病,吉平太医下药投毒,不就大功告成?毒药之侠胜过刀剑之侠。”

董承摇头:“万万不可能。我早想过此事,见吉平太医也试探过,都不行。”

吴子兰问:“为何不行?”

董承说:“第一,此人不为钱财利禄所动,陛下之厚赏他都拒不肯受。要动他之心,譬如蚊虫叮铁牛无处下嘴。”吴子兰立刻添了几笔画出吉平摇手拒绝之相,而后在吉平像左上空白处画出一个金元宝,旁边写两个大字:“不要!”吴子兰说道:“第一,他钱财利禄不要,对他如蚊虫叮铁牛无处下嘴。”

董承接着说:“第二,和此位太医对话可知,他认为曹操这个人不坏,说曹操秉公执法,用儿子曹丕当许都太守,近一年来许都大治,百姓口碑甚好。他根本不认为曹操是国贼。”吴子兰听罢,立刻几笔,在吉平像左中空白处勾出一个人头,并在脸面上写了两个字:“曹操”,又在一旁写了两个字:“不坏”。吴子兰说道:“第二,他认为曹操不坏,故难以让他对曹操下手。”

董承又说道:“第三,这位太医有一套为医之道,所谓悬壶济世,治病救人,要专心纯粹,而天下政局之类与他无大干系,概不介入。”吴子兰便又在吉平像左下空白处几笔画出一个宫殿轮廓,而后写上几个字:“政局不管。”最后,吴子兰撂下笔对董承说:“你认为吉平难以被说动对曹操下手,就这三条原因,是吧?”董承说:“是。”

吴子兰说道:“这三条原因,若逐一解决,岂不就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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