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骑将士护送一支车队进入徐州城,在郑府门前停住。
管家马五领众家仆早已在大门外等候,这时一齐迎上。小翠从第一辆车上掀车帘下来,冲马五叫了一声“爹”,而后一指后面车队说道:“后面第二辆、第三辆是小姐行李,再后面几辆车上装的是曹丞相送郑大人的礼物。这是礼单。”说着将一个大红信封递给马五,而后转身从第一辆车上接下白芍来。马五对白芍说:“全府上下都知小姐回来省亲。大人一早就在书房等候。”白芍点点头,便在众人护拥下拾阶而上进入郑府大门。
刚进门,就听到琅琅读书声。
在第一个庭院里,上百个郑康成的弟子整整齐齐席地而坐,在那里抑扬顿挫地背诵《易经》坤卦“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白芍一边眯眼听着表示会意,一边随马五等人静悄悄从人群前面走过。
前面又一门,立着五六个郑康成弟子,点头致意迎接白芍等人进入。
第二个庭院内又有上百弟子整整齐齐席地而坐,在背诵另外的经文。白芍一听就略蹙起眉心,她听出众人背的是《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白芍又随马五等人静悄悄走过席地背诵的人群。
马五小声向她介绍道:“这背诵的是《道德经》。”看出白芍的疑惑,马五又小声解释道,“过去大人教弟子重在孔孟,近来又加老庄。”白芍微微颔首。
前面院门又默立数个弟子,同样向白芍行礼致意。进了此门,面前更大庭院,有二三百弟子一排排整齐席地而坐,在抑扬顿挫地背诵经文。白芍再一听,还是《道德经》:“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乐与饵,过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道常无为而无不为。侯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白芍在马五、小翠等人簇拥下在中间甬道无声穿过。
面前又一院门,同样有七八个弟子守卫,同样对白芍静默行礼致意。
过了此门,面前更大的庭院中,数百弟子一排排整齐席地静坐,没有一丝声响。有一白发飘飘的老道士面对人群席地盘腿而坐,两眼微垂,俨然石像一样安静不动。白芍与众人从中间甬道穿过静坐人群,前面就到了郑康成书房。十数个郑康成弟子在书房外肃立,这时向白芍静默行礼致意,请她入门。马五赶前两步进到门内,轻声报道:“郑大人,小姐到了。”接着,白芍也进入书房。
郑康成正在榻上盘腿端坐,左右立着若干弟子,台案上焚着香。白芍行礼道:“孙儿白芍给外祖父请安。”郑康成原本两眼微垂,这时慢慢睁开眼说道:“白芍我孙,我等了你整整一年,总算把你等回来了。”说着抬起手微微示意,左右弟子们便都退到屋外。书房内唯剩郑康成、白芍与马五、小翠。郑康成一字一句慢慢说道:“还记得一年前你离郑府去许都时所言定的初衷吗?”白芍垂眼答道:“孙儿记得,要为大汉除贼去害。”郑康成说:“除贼除在哪里?去害去在何方?”白芍面对郑康成垂着目光不言语。郑康成又慢慢一句一句说道:“半年前,我曾派马管家到许都看望你,带去口传密信一封,你是否还记得?”白芍说:“孙儿记得。”郑康成说:“无论你记得还是不记得,我今日再当面背诵如下:‘至贤我孙白芍:外祖父此信只有三句话:一、切不可忘记临行誓言,尊扶大汉正统,力行此大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勿受蛊惑,终成大业;二、汝父忌辰即到,唯有报仇雪恨,方能告慰在天之灵;三、吾今寿已七十有三,与圣人同,自知寿数将尽,望在有生之年得闻贤孙之大快人心之所为,死而瞑目。’”郑康成一字一句慢慢背诵完了,说道:“外祖父背得不错吧?”
白芍说:“不错。”郑康成说:“如何不错?不可忘记临行誓言,尊扶大汉正统,力行此大义,汝行此大义了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勿受蛊惑,终成大业,汝是否明白何为勿受蛊惑,终成大业?大汉正统暂不说,汝又如何为父报仇血恨,以告慰在天之灵?”白芍静默不语。郑康成接着言语缓慢地教训道:“你当时回复一口传密信,原文还记得吗?”白芍点了点头。郑康成说:“不但你记得,我做外祖父的也记得。现在你不妨再背诵一遍,当面给我听。”白芍略想一下,背诵道:“外祖父大人明鉴:临行谆谆之教训,千古春秋之大义,父亲在天之神灵,半年来无一日敢忘。知大人翘首以望。至今之未行所诺,实为难耳。容白芍再思,再忖,再度,再行。但可行,死不足惜,何畏赴汤蹈火乎?”
白芍背完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郑康成说:“你虽说无一日敢忘,虽说知道外祖父翘首以望,但你又讲至今未行所诺,实是难耳。难在哪里?你又说,容你再思、再忖、再度、再行。为什么要再思、再忖、再度、再行?不过是说你思不透,忖不明,度不通,以至于无法行。你又讲,但可行,死不足惜,何畏赴汤蹈火乎?不过是说,若是想明的事去做,死都不怕,
白芍静默了一会儿,说道:“初去曹府,孙儿确实无一日敢忘除贼去害之诺言。但杀人乃天下最大之事,行此事必十分合理。孙儿在曹府无一日寻到行此事之理。”她略停了一下,接着说道,“若论治天下,皇上我见了,刘皇叔等人我也见了,他们的道德才智均在曹操之下。若论待人接物,曹操之简约质朴、诚信豪爽也远在他等之上。”白芍又停顿了一下,看着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的郑康成接着把话说完,“若真和陛下那样的人相处,必一日不得舒畅。若和刘备那样的人相处,也难得随意自在。外祖父不知,曹操……”郑康成伸手截住白芍的话,慨叹道:“这就是大奸若忠、大伪若诚啊。我曾对刘皇叔等讲过一句话,天下两件事最大,一个天理,一个人情。有时候人情大到不见天理。”他说着拿起腿边的一个笔筒,向白芍展示道:“你看,同一个笔筒,你站在那里看到的是正面,我坐在这里看到的是背面,前后左右、远近高低,看同一个笔筒都有不同。人一有了偏私之情,看天理就前后左右、远近高低有差异了。曹操老奸巨猾,他哄慰住你一个小女子确实才智有余;而你心系一个情字,看天理、看春秋之大义、看天下是非就都走样了。好了,你离家一年,今日回来省亲,外祖父不对你讲长篇大套。我只是讲,一年前你决定去曹府,我同意你去曹府,有一个初衷,有一个约定,有一个志向,那就是为匡扶大汉除贼去害。但是……”正说到这里,赤芍一团火似的蹿进书房,一跃跳到白芍身旁,嚷了一声:“姐姐,你总算回来了!”郑康成瞪了赤芍一眼,赤芍看出郑康成在和白芍谈正经,立刻做了个鬼脸,松开抓白芍的手。郑康成接着对白芍说道:“但是,一年来,你没有履践你的志向和我们的约定。”
白芍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我确实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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