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姑娘那半推半就的举动,反倒撩起了绵宁的一片春情,少女时隐时现的体香,让这位金枝玉叶浑然忘却了自己的贵胄身份,更不去顾忌身下的玉体原来就是大清朝视为洪水猛兽的白莲教“妖女”……那相貌酷似绵宁的少年,直到鲜血沥尽的一刻,口中仍怒骂清狗不已。而绵宁却充耳不闻,只是紧握着少年的碧玉扇坠痴痴发愣——那正是他一夜风流留给红菱的终身遗恨啊……
翠峦峻岭,绵延广阔,数峰并列,中峰独秀,云雾飘渺,直刺云天。一条青石阶小道,蜿蜒盘旋而上,两旁古木参天,连绵不断,山风劲吹,古木萧萧,置身于此,恍如蓬莱仙境。
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只见青石阶小道上走来一行人。最前面的是两个穿着青衣,束蓝腰带的中年汉子,一个红脸一个黑脸,两人腰间都挂着钢刀。紧跟着四个轿夫抬着一乘轻巧、漂亮的暖轿。轿的左边,一前一后跟着两个穿着整齐的丫头。右边是一个英俊儒雅的少年公子,看去约十六七岁,头戴紫金缎帽,黑亮的辫子整齐地束在脑后,身穿黄白锦袍。这少年公子骑着一匹雪白的马,马的脖颈上挂着两只铜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少年公子好像第一次来此仙境,骑在马上不时东张西望,欣赏着山林景色,一会又跟轿中人说着话。轿子后面跟着两个穿青衣的中年男子,牵着马驮着行李。
一行人不紧不忙,边走边观赏周围的景色,路上行人不断。不知不觉转过一个山丘。这里突然开阔了许多,但两旁却是悬崖耸立,恶石冲天,行人也一下子增多了。有钱人或骑马或乘轿,仆从前面开路,不停地吆喝着行人,穷苦人家或挑担或背篓,都是去山上做买卖的,更多的人手拿香纸,提着贡品,是上山烧香还愿的。少年公子看这里热闹起来,便向轿中道:“额娘,这里很热闹,您也看看。”说完,紧走几步上前把轿帘卷起。轿中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妇人。那美妇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对少年公子道:“宁儿,额娘今天是来烧香还愿的,切不可招惹是非。我们既已改了汉人装束,就该改为汉人称呼,以免被人识破。”少年公子道:“母亲说得是。”美妇人听他已改了称呼,便问道:“你也要取个汉人名字。”少年公子略一沉思道:“孩儿就叫丁宝宁如何?”美妇人道:“此名甚好。你去叫王侍卫他们改了称呼。”
这娘儿两个正说着,忽然人群呼啦一乱,齐声惊叫:“莫老虎来了。”慌乱的人群往两旁闪开,路上水果、香纸、贡品丢得满地都是,只见前面飞驰而来十几匹马。这时那路上正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和一个盲人老太太被人群挤倒在地,少女慌得爬起来去搀扶老太太,那老太太被摔伤了,挣扎着几次都没有站起。那十几匹马眼见着到了跟前,一个家奴打扮的人似乎没看见道上有人,还在拚命地扬鞭策马、眼看着要踏着那母女二人。忽然那少年公子腾身而起,跃到那母女跟前,一手一个挟在腋下,一个翻滚窜到道旁。那十几匹马擦身而过,直冲美妇人那乘暖轿。轿前两个中年汉子一看,大喝一声:“大胆。”一齐窜上前去,一人一手一个,紧紧扣住马的缰绳,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那马跑得正急,被突然用力扣住,一齐栽倒在地,骑马的人一下子被摔出老远,半天爬不起来。那紧跟着的马匹有的栽倒在地,有的被迫停下。
当中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胖墩墩的花花公子,咧着大嘴,似乎被刚才一吓震住了,好半晌才醒过腔来,用马鞭一指,恶声恶气地骂道:“哪里来的野种,竟敢冲撞公子爷的马头。”这时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总管模样的家奴,指着胖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们好大胆。这是督抚大人的公子,还不快快让道。”那两个中年汉子像没听见似的,红脸汉子怒道:“你小子竟敢冲撞我家夫人的轿,再不闪开,看爷们怎么教训你。”这时那白脸少年公子已安顿好那母女,来到轿前,指着花花公子怒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冲撞行人,王法何在?”那胖公子一听,哈哈大笑道:“本少爷就是巡抚大人的公子,我就是王法,还不快给公子爷让条道。”
白脸公子不依不饶,正要发怒,忽听身后轿中美妇人说道:“宝儿,让他们过去。”少年公子听见,怒声道:“若不是本公子赶路,定不饶你。”说完,命人把轿移到路边。胖公子刚才已看见这几个的身手,只是硬撑着面子。见那少年公子让道,只说了声:“公子爷回头找你算帐。”便带着一群恶奴,狼狈而去。
少年公子看他们去远,便叫轿夫起轿,继续往山上走去。这时天色突然变暗,乌云从四面云集而来。少年公子催促道:“快走,天要下雨了。”一行人急忙赶路。谁知刚走二里多路,雨点就劈里啪啦落了下来。看看离山上寺庙不远,可是这时青石台阶被雨水淋湿,奇滑无比,一行人越走越慢,雨却越下越大。少年公子一看,这样不行,淋坏阿娘怎么办。一转身看见路旁半山腰有家客店,少年公子忙喊道:“先到那家客店住下。”一行人晃晃悠悠总算来到客店门前,两名使女急忙把美妇人扶下轿。众人收拾东西。店小二赶紧迎出,见是有钱人家,满脸堆笑道:“客官,住店呀,楼上有三间上等客房,请。”说完,前面带路,两使女扶美妇人缓步上楼,少年公子和两个中年汉子跟在后面。另两名青衣汉子在下面看着行李。
上了楼,只见一字儿排着四间房。店小二一指西头的一间说:“客官,这间房有人住着。东面三间你们住,怎么样?”美妇人道:“就这样住吧。”店小二忙叫人搬行李。
众人安顿下来,天色已经很晚。雨还是一个劲地下个不停。不一会店小二送来晚膳,众人随便吃了。因赶了一天的路都是又困又乏,用了晚膳,各自回房歇息。少年公子和红脸汉子住在西间。红脸汉子往床上一倒,就鼾声如雷,少年公子迷迷糊糊也有了困意。这时西间客房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公子被惊醒,仔细一听是两个女子声音。公子心道:“隔壁原是住着女客。”正想睡下,忽听有人敲门,一个女子在喊:“公子,夫人叫你过去。”
少年公子急忙答应起身开了门,却是额娘的使女红月。急忙跟着红月来到额娘房中,那美妇正靠在床头坐着。看见少年进来,叫红月给公子看坐。少年公子坐下。美妇人道:“红月、红桃,去下面把淋湿的衣服行李烤干。”红月红桃答应着下去。美妇这才说道:“宁儿,额娘本不想告诉你,现在看你长大懂事了,不妨告诉你。宁儿可曾知皇上已在太和殿宣示立你父王为皇太子?”少年公子点点头:“孩儿早已知道。”
美妇人接着道:“五年前,我随你父王来山西复查原巡抚江廷文一案时,曾经来到这五台山显通寺。阿娘当时许下宏愿:‘如果你父王能承继大统、荣登宝座,阿娘愿重塑金身再修庙宇。如今你父王果真如愿以偿,阿娘此次来五台山就是要还了当年许下的宏愿。’你父王平素慑于皇上威严,表面谦恭,心中却极想做皇太子,如今他梦想成真,自是感激佛神保佑。当你父王听额娘说要去五台山还愿,就极力赞同。只是担心近日白莲教匪到处作乱,专与大清为敌,便叫阿娘改了皇家装束,扮作汉人,又命你带着大内侍卫王黑爪、刘宏武、铁砂李、张乘风四人随身护卫,你父王才略略放心。额娘看你日间随意显示武功,招惹是非,很是不安。”绵宁辩解道:“孩儿无意显示功夫,只是看那母女有性命之忧。”美妇人斥责道:“还敢顶嘴,你可知就在你救那母女之时,是否有人在窥测咱们的来历。以后不许多管闲事。”绵宁赶紧跪倒:“孩儿听从额娘教诲。”
原来那美妇正是嘉郡王妃喜塔腊氏。当下王妃见绵宁听从自己的话,便道:“我儿快去歇息去吧。明日雨停,我们立即上山烧香还愿,不可在此地久留。”绵宁听了,道了晚安,回房歇息。
第二天,绵宁早早起来,看看雨已渐停,天色还灰濛濛的,客店里还没有人起,便在走廊打了一套拳,活动活动身体。这时,西间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绵宁想准是两位女房客起来了,谁知走出房门的却是两个英俊美艳的男子,一身书生打扮。绵宁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书生似乎生性腼腆,被看得红了脸,慌忙低下头去,绵宁才觉有些冒昧,看他走近,便往前一揖道:“这位见台早。”书生显然没料到绵宁会和他打招呼,忙还了一揖:“兄……台早。”急忙往楼下而去。绵宁也想看看外面道路是否好走,便也走下楼去。
这时嘉郡王妃也已起身,红月红桃赶紧起来侍候王妃穿着梳洗。王妃道:“昨夜好像下了一夜的雨,天明方止。”那红月红桃夜里睡得沉,哪里知晓,只是嘴里答应着。梳洗完毕,王妃吩咐道:“红月快去看看公子他们起来没有,红桃你去下面叫店小二快些准备早点,我们吃了好上山。”红月红桃答应着出去。
不一会,绵宁回来,来到额娘房中,见阿娘已起身。忙上前问了早安。王妃问道:“不知上山的路可好走?”绵宁答道:“去山上的路已被暴雨冲毁,恐怕一时无法上山。”王妃着急道:“不知要等到何时?”绵宁安慰道:“母亲先别急,孩儿想三两日,那山上的雨水流完,便可上山。”王妃无奈,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这时,四名侍卫已经起来,大家用了早点。绵宁向王妃道:“母亲,孩儿第一次来五台山,想出去走走。”王妃有点不放心道:“我儿难道忘了为娘昨夜的教导。”绵宁忙道:“孩儿谨遵母命,决不招惹事非。”当下便叫王黑瓜、铁砂李、张乘风留下保护王妃。只带了刘宏武走出客店。
两个人来到外面,因为上山的路已被冲坏只好往回走。边走边看那雨后风景,不知不觉又来到昨天的宽阔地带。只见这里的人比昨天还多。做买卖溜跶闲逛的,络绎不绝。绵宁忽然看见昨天差点被马撞伤的那母女俩在路旁卖些花生果品,便走到前去,看那少女虽然衣着破旧却生得十分美丽,想必是昨天事出仓促,绵宁没能看清楚。那少女正和盲人老太太说话。没看见救命恩人就在眼前。绵宁站了一会,心中忽然想道:“我这不是来让人家承情报恩吗?”想到此,急忙走开向别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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