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商埠

作者:祝春亭 辛磊

洋船连接发生水手发痧死亡事件,数千水手脱裤抗议;护理巡抚闵全笙一筹莫展,把担子推到陈焘洋肩上;陈焘洋带潘振承前往黄埔规劝水手穿上裤子,事情比想象的更糟;白莲花因看到裸体夷艄,悬梁自尽;广州的缙绅借白莲花自尽闹事,闵全笙下达抚令:倘若陈焘洋和鄣振骆在规定的时间没有平息夷乱,取二人的首级为白莲花祭坟!

互相推诿

乾隆十年是广东封疆大吏变化最大的一年。

四月,两广总督那苏图调任直隶总督,总督由广州将军策楞接任,策楞腾出的广州将军空缺由满洲正黄旗都统锡特库接任。策楞在乾隆八年出任广州将军时兼任粤海关监督,九年正月,广东巡抚王安国调任兵部尚书,巡抚一职由策楞兼署。十年四月,朝廷命准泰出任广东巡抚兼粤海关监督。

经过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变动后,广东封疆大吏的排序重新明朗:新任总督策楞,新任巡抚兼海关监督准泰,新任广州将军锡特库。

从理论讲,总督巡抚都直接对皇上负责,不存在上下级关系,总督主管军政,巡抚主管民政。在康熙朝与雍正朝,常常一省设一总督,到乾隆朝通常两省设一总督,总督的权限范围自然比巡抚大。然而,两广总督衙门在肇庆,总督插手地方行政,不具备地域优势。

准泰曾任福州将军兼闽海关监督,对关务较熟悉,他没有效仿他的前任策楞设置一个兼理全省关务的“总办”,各总口直接对他负责。准泰毫不顾忌策总督的情面,把策楞安插在海关的亲信裁得一个都不剩。李永标倒是准泰想挽留之人,是李永标自己不想干,他觉得准泰是个难侍候的主。六年后李永标再度来广东,已是权倾一方的粤海关部堂大人。

闽海关怠慢外商素有传统,问题不在关吏身上,而是兼署海关监督的福州将军,他们的防夷之心太重。尽管漳州并不比广州远多少,洋船鲜有光顾。准泰当然知道广东的外洋贸易一向办得活,因此,他不打算严管粤海关,但对黄埔驻军必须严管。四月下旬,准泰以海关部堂和抚标的双重身份视察黄埔。准泰对黄埔关口的训示是:“你们参照前几任的做法酌情办。”他对黄埔绿营的训词是:“严格遵照谕旨镇守黄埔,若有违例,黄埔汛千总冼宝山就是尔等的下场!”

又是冼宝山,冼宝山成了加在鄣振骆头顶的一道紧箍咒。

准泰有个旧属任漳州知府,这位仁兄捞钱捞过了界,跑到广东潮州府的地界勒索茶商。潮州知府带捕快前去制止,漳州知府声称他们查办的是福建籍茶行奸商。双方发生冲突,漳州知府手下的人多,把潮州知府老爷打得头破血流。准泰赶往潮州和漳州处理纠纷,往来至少得一个多月。这种突发事件引起的正堂暂缺,按规定地方可另择他人署理正堂。像署理巡抚这样的大事,至少得与总督通气,意见一致后再奏报朝廷确认。反正经朝廷确认也是先斩后奏,准泰对总督也来个先斩后奏。

准泰比策楞资历老,雍正年间就担任过福建总督、福州将军,那时策楞还是个嘴上没毛的习武青年。现在策楞压在他头顶,他当然不太服气。

准泰匪夷所思的还有一点。按照不是定例的惯例,巡抚暂缺,往往由总督署理或布政使护理。护理巡抚的职责很少落到主管刑名的按察使头上。按察使闵全笙六旬有九,也许是怜悯他行将致仕,准泰成人之美,让闵老头过一把巡抚瘾。

“老饿”做梦也没想到,行将卸官归田能坐上巡抚宝座。闵全笙是陕西人,把“我”说成“呃”。“呃”与“饿”同音,闵全笙人长得瘦,像是没吃过饱饭,同僚便给他取绰号“老饿”。由于巡抚是暂护,老饿深知有权不用,到期作废的道理,他天天上巡抚衙门护理正堂,护理官员的权力有限,但是拍拍抚台惊堂木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

按官场潜规则,官员升迁,同僚和下属都得宴请。他们宴请老饿,虽然不像宴请正职巡抚那么盛情,但四碟六盘还是不能少的。大家轮番敬“饿巡抚”的酒,老饿喝得醉醺醺,连连打酒嗝:“呃——呃——呃——”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然而,神仙般快活的日子没过上几天,黄埔就出事了。这种事老饿活了六十九载春秋闻所未闻,黄埔的一千多番艄全部脱裤子。更为严峻的是,要番艄穿裤子比他断疑案悬案还要难一万分。老饿真后悔,自己活这大把年纪,当初咋就冒冒失失接下护理巡抚?

老饿首先想到的是推卸责任,他想这事该由海关管。因为委任他护理巡抚的抚谕,没提到由他兼署粤海关监督。老饿亲自跑到海关,召集各办房、各总口主事开会,说黄埔出了事,你们该去管一管。

主事们众口一词:“准大人临行前有交代,您老就是护理海关部堂,‘呃’等末吏都听您的。”有个关吏故意把“呃”字说得十分夸张,同僚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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