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从气象还是气温看,都已经完全进入夏天了。尤其六月一日出现了近几年罕见的炎热天气。从早上开始就艳阳高照、万里无云,过了中午北方天空被云峰遮住了,然而直到天黑夕阳的光和热还在炙烤着丹波的山河。
龟山城从这一天开始变得空荡荡的,因为数量众多的兵马辎重一股脑儿开出了城外。提着长枪、挎着步枪的队伍,满载着子弹火药以及其他军用品的运输部队,士兵们一个个汗流满面,头上戴着晒得发烫的黑铁头盔,举着旗,背着行李,脚上穿着武士草鞋。一看他们今日就要离开故土,城镇中的人和乡村的老幼都聚集在道路两旁。
“哎?拐角处府上的次郎丸大人也过去了,水池前那家的老爷也骑着马过去了。”
“村越大人一把年纪也在军中。”
“笈川大人年纪轻轻就上战场了。”他们找到平日里经常出入的府邸中的恩人和知己,声嘶力竭地为他们祈祷武运,鼓励他们建立战功。要不是因为自己是农民或者商人,也想跟随队伍前去。他们热烈地鼓掌欢送,表达了想从军的心情。可是谁能预料到呢?此时送行之人和被送行的将士都不知道这次出征并非是去攻打中国地区,而是去对付本能寺。因为除了光秀和他麾下的十多名大将,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城东有一片平坦的田野,据说很久以前曾有一条驿道,从大枝山经生野前往面向日本海的本州地区。以筱村八幡的森林为中心,这一带被称作能筱田野,也叫作筱野村落。北边隔着保津川可以看到爱宕山与龙岳的各个山峰,南面有明神岳,东面有大枝山,这里可以说是四面环山的一处盆地。军马离开龟山以后,旌旗摇曳,陆陆续续集合到这里。
正值申时,血色残阳和青草散发的热气之中,号角声此起彼伏,互相回应。之前全部士兵只是这里一群、那里一伙的聚集在一起,此刻都站起身,列队整齐,大致分为三个纵列,旌旗肃然飘荡在空中。能筱田野的地表已经被兵马和旗帜淹没了,一瞬间,除了马的嘶鸣声,天地之间再无声息。四面山上或浓或淡的绿叶沙沙作响,似乎有草木清香扑鼻而来。傍晚的风吹过无数张面孔,仿佛把那气息送入了人们的肺里。
远处的森林中,号角声再次响起。不久,光秀率领骑马的幕僚从筱村八幡的神社院落那边骑着马缓缓而来,在西下的斜阳中显得光辉灿烂。他们检阅着各个部队,越走越近。阅兵结束以后,将士们仍然巍然不动。那些士兵亲眼见到马上的光秀,就连最低级的士兵也在想:“遇到了好将军,跟随了好主人!”现在他们重新为此事感到自豪,也感到很幸福。光秀披着白底银线织花的战袍,穿着黑皮甲胄,铠甲上的缀绳是黄绿色的,佩刀与马鞍都是最好的。这一日他比平时显得更年轻。
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因为武将一旦身穿铠甲就没有年龄差别了。就算与十六七岁初上战场的武士站在一起也不显老,武门中的人即使老了也不能示弱。尤其是今日,他在心中暗暗发誓,这种决心让他比全军任何一名将士都要拼命。因此,他望着每名士兵的眼神之中一定闪烁着近乎悲怆的光芒。总帅的这种气魄当然会反映到全军的士气上。
明智的队伍迄今为止驰骋过的战场大大小小也有二十六七个了,哪一次都不如这次这样紧张,士兵们感觉毛发都竖立起来了。可以说每个人都在无言之中预感到这次征战不同寻常。和平日的普通身份不同,在不能期待生还的出征之际,无论多么低等的士兵都会拥有这样的灵感。无数这样的灵感形成雾一般萧瑟的气氛,笼罩着各个部队,头顶飘扬的淡蓝色桔梗纹样的九杆大旗在空中发出呼啦的声音。
光秀勒住马,向身边的齐藤利三问道:“总人数大概多少?”
“一万零七百,加上运送大小行李的人可以达到一万三千吧。”光秀点点头,停了一会儿又说:“把各队头目叫过来。”一声令下,长枪队、步枪队、长刀队等各个部将级别以上的人都离开了队伍,聚集到光秀马前。
光秀策马退后一步,同族的明智光忠在四方田政孝以及妻木主计等宿将的簇拥下朝前一步,说道:“这是京都的森兰丸将军昨夜送来的书信。有些注意事项要传达给各位首领。”他在马上展开公文宣读道,“右府大人有令,做好出征中国地区的准备以后,主上打算检阅家臣的兵马、旌旗的模样,速速召集人马进京面见。就是这么写的。”又补充说,“因此,我们从筱野前往大枝山和老坡,酉时一刻动身。时间已经不多了,请用餐,然后喂马休息,不要因为疏忽错过了时间。”一时之间,遍野都是在用餐的人,景象非常壮观,也很和谐。
这时,有使者前来说:“比田带刀大人,主公召见!”“堀与次郎大人,总部召见!”“村越三十郎大人,有请!”刚刚被叫到马前部将中的主要人物再次被叫到光秀所在的八幡的森林中。
这里是薄暮的背阴处,再加上茅蜩的叫声,显得凉气如水。刚刚从前殿那边传来击掌合十的声音,似乎光秀正率领幕僚们一起在神前敬献祈祷文。联系起来一想,元弘年间,足利高氏曾在这个筱村八幡敬献过祈祷文。高氏来到这条驿道上举起旗帜,声称要尊奉皇命,一举攻入京都,除掉了六波罗。这里离传说中高氏部下埋藏箭的箭冢也不远。
这里正是足利氏奠定了室町幕府十几代根基的出发之地,虽然对手不同,但是可以推测光秀心中一定想起了这一渊源。因为是这样的古迹,一直以来,室町幕府每一代将军都对这个神社寄予特别的敬意,并严加保护。光秀不可能不知道它的由来。在天理昭昭的神明面前,光秀打算如何堂堂正正地持有自己的理想呢?无论他的心腹家臣如何怒目圆睁、哭着劝他这样做,仅凭他与信长之间的私愤私恨,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做出叛逆之举吧。
光秀为自己辩护说,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许会落到荒木村重和佐久间右卫门父子那样的下场,由于恐惧不安,自己像一只穷途末路的老鼠,为了生存下去,才先发制人的。可是这也不能成为让他良心可以接受的理由。
这个仇敌近在咫尺,离此地只有四十里路,而且轻装逗留在那里。这是绝无仅有的良机、绝好的运气。他每次意识到自己类似于偶发的恶念,便愈发不能在神前祈祷了。然而,在他的脑海中,以上一切另当别论,要给自己找一个正当的理由并不十分困难。那就是历数二十多年来信长坏的一面作为他的罪状。特别是信长对于文化的极端破坏和对旧制度的变革,这是一条最广为人知的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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