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灾的百姓不知哪来的勇气呼啦一下全都站起来,手指陈凤翔的囚车高声叫骂不停,有的骂他是“贼子贼孙”,有的骂他是“侵吞公物的朝廷蛀虫”,骂声一时不绝于耳,有几个愤然已极的灾民竟舍得把口中正嚼着的菜根抛向囚车,那些小孩,也抓起一把把稀泥朝囚车飞过去。转眼间,陈凤翔已面目人非了。
跟在后面的松筠坐在轿车正在打着嗑睡,听得声响失去了规律和节奏,变得嘈杂起来,连忙叫道:“停!”
一行人停止不前,松筠抖动着额下的胡须,高声朗道:“灾民们,虽说洪水冲垮了你们的家园,使你们一时无家可归,但是,本钦差——”
话还往下说,又是跪倒一大片灾民,松筠激动起来,他说:“本钦差奉着圣上的旨意前来办案,大家有什么难为之处,一律在到县衙前去。别忘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处均有粥场,以解各位百姓的燃眉之急,这都是皇上体恤万民的心愿啊。众位百姓不要把罪行都推到一个人身上,他也不想要大家居无定所,飘泊流离。再说,他已是钦犯,不能随便出个人的怨气,大家应该把心思用到修复堤坝的工地上。”
一位老者仰头答道:“这位大人说得对,我们不能光出了恶气,工程一天不修复,我们一天也甭提回去,难道就饿死在城里不成?”
松筠见人群有人应和着点头,便一脸庄重地说:“实际上,礼坝的水灾比起往年来小得多,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凡是从今天起赴礼坝工地干活的,待修成后,按人头工程量计算,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地给地。”
一席话,人群沸腾起来,有的竟晃着身子要随人流去礼坝工地。
“慢着!要事先有个登记,还是组成保甲之例,十户为一保,五户为一甲各自到县衙请求,不要太急,想干活,差事有的是!先去吃饱了肚子,领了救济的口粮和棉衣,先护住家小要紧!”
松筠见人群一乱,生怕出了岔子,又对跟在身边的校尉模样的说道:“县衙在什么地方?怎么不见县令前来接旨啊。”
那军官正是前文提到的张千总,正是直隶总督派来护送钦差大臣的张千总。张千总也是迟疑,咋个不见河梁县令万道条。便对松筠拱手道:“噢,我记起来了,这儿的县令前几天才被解职,主要是温大人上次来巡查时,发现有不少村庄办起了教派。什么‘无生父母,真空家乡’的八字真言,还筑坛盟誓,相约结帮。并没有发现做什么违法的事。不过,温大人还是解了他的职,把南河工地的监工万道条万大人调至河梁专事修复水毁工程。也算是此地的头头儿。”
松筠初一听,什么什么教,心里一惊,天啊,这个教,那个教,都是邪教,一经发现,不论在何时何地都要铲尽除绝,怎么温大人没有上奏呢?因为他是御前大臣凡有紧要的事都经过他们御前大臣的手中,心里想,可能是怕人事本来不定,而这么一折腾,怕起什么祸乱,干脆隐忍不言,想想也是,眼下灾民这么多,相互帮助,自是必不可少的,富有大户人家可以帮帮贫寒之家,什么以教派行事,恐怕是让那些贫穷的人好接受罢了。也就没再往心里去,对张千总说道:“这样吧,你负责设立粥场,先解救饥民要紧啊!”
“桂子飘香”的这句成语,是由“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唐?孟棨诗)化出来的。万道条坐在衙里宽敞的庭院里,闻着阵阵的桂花香味,肚子里却犯着酸水呢。他手捧一本类似《笑林广记》之类的古人笔记书本正读得津津有味,感叹道:“要是还在马家楼子工地上当个监工,哪怕只是小小的监工,此时桂子飘香之时,也正是送礼如云之日。唉,偏要我来这穷困不堪的河梁县当个狗屁的县令,整日没有一件案子,赈灾的粮款既没到位,就是到位了也由钦差大臣一人把持,可以不经过县令等当地方官员直接发放。”
万道条放下书本,又随后拿起一只鼻烟壶,吸了几口,感到比那桂花香舒服多了。又仔细睇视一会这只精巧的烟壶,壶把上镶有几颗紫晶,奇的是在晶莹透澈的壶里面刻有一副水墨画,一株古松虬枝盘起,下面是一只松鹰在地上回头望月。万道条是明白此道的人,知道像这样的鼻烟壶乃是壶中的真品,倘若是假那定是松上落鹰。“人就是能啊!”
万道条感叹道,在松枝下方的空白处,还有一枚小小的印章,印泥的红色砂痕依稀可见。他已经记不得是谁送的了,反正那时大富人家为了获得肥沃的土地,可没少往他那里送东送西的。
“万大人,”一个皂衣差役进来禀道,“温总督派来的张千总要你见他。”
万道条慢腾腾地站起来:“找我有什么事?”
“万大人,”等在门口的张千总未等万道条的话音落下,便一步跨进门槛,拱手道,“万大人,本官奉钦差大臣之命,前来就搭设粥场赈灾一事商议商议。我们不知到底有多少灾民还流落在街头,万大人帮着清查一下,钦差大臣正等着你回话呢!”
几句不冷不热的话,让万道条收敛起脸上不快的表情,“啊,好说,好说,下官这就前去。真是我河梁百姓的救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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