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化文,你来看看,这就是你和张禹川为朕办的好事!”李晔将李克用的沉冤表狠狠地扔在孔纬身前,“这难道就是朕倚重的栋梁?这难道就是朕寄托的希望?十万大军哪,张禹川与朕毁于一旦!”李晔难以克制情绪,咆哮道:“你看看,你看看!这胡匪将朕比作了言而无信、反复无常的小人,人家已经将威胁朕的战书送到龙书案了,你等且不是要朕做我大唐亡国之君吗?”
孔纬无言以对只能够将头磕在了御书房的地板上,全身颤抖着,语无伦次道:“陛下……臣……陛下息怒……臣与张相愿……愿以死谢罪……”
“死?你等一死可能换回我大唐的复兴?你等一死可能洗刷朕心中的苦闷?你等一死可能消除朕的凄凉……”大唐天子的话语中已经含混着呜咽。
见皇上落泪,孔纬更是不知所措,他不敢再说话,只是不停地咚咚磕头,花白的头发散乱开来,额头上更是渗出了血渍。是啊,他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大唐的社稷,可如今因为他和张浚的坚持,导致了这场溃败。年轻的皇上流泪了,孔纬低头看见地板上滴落的泪水感到心中一阵剧痛……如果一死能够换回江山永固,他情愿死一千次、一万次……
李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止住了抽泣。此时,孔纬依旧伏着老迈的身躯磕着头。李晔一阵辛酸:是啊,眼前的这个老臣从宣宗大中十三年状元及第以来,已经是历经四朝的重臣。李晔回想起黄巢入长安先帝幸蜀之时,正是孔纬率先以身作则不远万里赶到成都;又回想起朱玫之乱时,又是孔纬只身来到先帝床前救驾,建议立即动身前往兴元,这才救了先帝也救了自己……想到这里,他上前一步扶起孔纬:“爱卿,你是四朝重臣,对我李氏一家忠贞不贰,先帝曾赐爱卿‘扶危启运保义功臣’,恕十死罪啊!朕怎能杀你,怎忍心杀你?……可我如今连新组的禁军都没有了,朕害怕……害怕忽然有一天睡醒觉来,长安城已不复是朕的……”
孔纬老泪纵横,跪走两步抱住李晔的双腿。
“朕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李克用如何要挟,朕不会杀你和张禹川。伐河东是你二人力主不错,但最终是朕定夺的。我堂堂大唐天子,难道还真的敢作不敢当?”说罢,他顿了顿,渴求地望着孔纬含泪的眼睛。这布满皱纹的眼角中间,他看到一星疾恶如仇、公私分明、处事果敢的目光,“爱卿,眼下伐河东失利,朕下一步该如何走,咱们一定要预谋在先啊!”
李晔的冷静也感化了孔纬,他微微颤抖着雪白的长髯,稍加思索,回道:“陛下,臣窃以为,眼下局势复杂,但有三件事陛下不得不做——清除宦官专权,止兵以纾国力,牵制利用藩镇。”
李晔认真地听着,点点头:“说下去。”
“张相出征前曾对陛下言过‘先除外忧,再除内患’,宦官不除,陛下无以真正握有中央实权,此其一。其二,陛下登基至今,征西蜀、伐河东,国力耗费。尤其西川战事,韦相行营总计十万兵卒,消耗朝廷大量财力,而王光图只用心规划他的属郡,迟迟不肯集大军进攻成都。眼下伐河东既已失利,不若诏令西川罢兵。陛下可暂且一忍,先免去陈敬瑄、田令孜二人的罪行。西川一旦罢兵,朝廷定能够恢复较多的赋税,待到国库充盈,再用兵不迟。这第三嘛,眼下朝廷兵败于李克用,朱全忠又羽翼丰满,江淮吴越更是明争暗斗,陛下不可再轻易用兵,需要做的是静观局势发展,利用各藩镇的矛盾来平衡他们的势力。一旦有了机会,陛下养精蓄锐定能够一举成功,重振河山!”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正月,迫于李克用的压力,李晔接连两次下诏,贬孔纬均州刺史,贬张浚连州刺史。并恢复了李克用的官爵和先帝所赐国姓。一场看似轰轰烈烈的征讨河东的战争就这样草草地宣告结束。孔纬、张浚这两位在昭宗朝初年红极一时的宰相终于免不了悲惨的命运。四年后,由于朝中崔昭纬外结藩镇、朋党相倾,李晔怀念即位之初的两位辅弼之臣,便以张浚为兵部尚书,并恢复了孔纬的阶爵,拜司空,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孔纬至长安面圣,以病请辞,李晔不许。三个月后,这位生不逢时的状元宰相终于因病逝于任上。三月,李晔采用了孔纬先前的策略,下诏恢复陈敬瑄西川节度使官职,召中书令、西川节度使韦昭度回京,并下令顾彦朗、王建各率众归镇。此时,距李晔决心讨伐西川已历时两年九个月。
三年,在王建戎马一生中是短暂的。可这三年,对于被重重围困粮食匮乏的成都城却是漫长的。翻过新的一年,成都城迎来了少有的寒冷,大年初三这夜,徐耕的竹林院落竟然飘落起雪花。
“爹爹,爹爹,快看,下雪了!”徐耕立在竹林中,任凭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头,“呵呵……爹爹,你的头发白了……”说话的是徐耕的小女儿,这个天真活泼的丫头,或许并不不知道父亲此时的心绪。
“珞儿,天这么冷,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在忍受着饥寒……”徐耕叹了口气,又喃喃道,“这些年,若是没有这些冒死的商贩从城外高价购米,更不知道多少人会饿死街头,或许我们一家现在连这些粗粮都吃不上啦!”说着,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那俏皮的丫头只是依偎在徐耕怀里,眨着美丽的大眼睛,伸出一只手接着天空飘洒的白色的精灵。
此时,成都城北依旧屯驻着王建的大军。由于顾彦朗患病卧床,整个西川征伐的重担落在了他一人肩头。如今,他已不再是当初领一千亲随的忠武都头,而是麾下四百战将十万雄兵的统帅。在数万精兵的铁骑下,成都府城加上高骈所筑的罗城不过弹丸之地。多少次,王建都想扬刀一挥,发出踏平成都的军命。可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一时的冲动。他知道,成都是经济仅次于扬州的大都市,如果毁于一旦,他就算花上毕生的精力恐怕都无法经营出现在这样一个天府之国。既然上苍眷恋,将这样一个九天开出的成都城摆在自己的面前,那理应想尽一切办法,不仅要得到这座城本身,更要得到这座城池中的一切,包括西蜀无数的才子贤人、能工巧匠,更重要的还有西川百姓的民心。
城外,每天都有人冒死潜入行营入城贩米。这件事,王建自然知道,而他相信,城中的田令孜、陈敬瑄也不可能不知晓。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最好的选择,毕竟,王建不愿意看到城中无辜的百姓因为这场战争而丧命——他曾经也是一个穷困的百姓!
不日前,得到了朝廷兵败河东的消息。整个中原都陷入了乱世的纷争,他如今仅仅是个永平军节度使,拿下成都、立足西川已经变得越来越迫切!然而,真有兵不血刃的方法么?韦昭度每日都在催促他攻城,王建一方面有着自己的打算,另一方面又无论如何不能得罪这个朝廷讨伐西川名义上的主帅。时间就在这样的僵持中一天一天地度过……
这一日,一个对王建来说惊人的消息传来了:朝廷下《复陈敬瑄官爵诏》,并令王建罢兵归所镇属地。真是晴天霹雳!从徐耕的密信中,王建已经得知成都城内粮食断绝、连军官都难以果腹,在此大好时机撤兵不等于功亏一篑么!然而,圣旨又如何能够驳回呢?摆在王建面前的是对自己忠诚和野心的一次权衡和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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