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果然混乱无比,他一个陌生人在府里转来转去,撞见数名仆人、婢女,竟无人上前问他身份。他想既然王翼受了伤,必然要先设法止血,因而只选僻静的地方去。果然在西面下人住处附近发现点点血迹,一路洒入一间房中。忙踢门进去,当真有一人倚靠在房内床上,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往断臂处涂抹金创药。
一斗之胆撑脏腑,如磥之筋碍臂骨。有时误入千人丛,自觉一身横突兀。
当今四海无烟尘,胸襟被压不得伸。冻枭残虿我不取,污我匣里青蛇鳞。
——施肩吾《壮士行》
魏博首改河北藩镇世袭惯例,举六州之地归顺朝廷,刳河朔之腹心,倾叛乱之巢穴,影响极其深远。宪宗赞赏田兴不贪专地之利,不顾四邻之患,毅然归命圣朝,特赐名弘正。又将田怀谏召到朝中为官,极尽笼络之事。田怀谏才十一岁年纪就当上了右监门卫将军,赐第新昌坊,风光无限,若不是他年纪还小,怕是皇帝还要以公主下嫁,此即宰相李绛所言“重赏过其所望,使四邻劝慕”。
魏博东邻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恨田兴开此先例,有意与成德联兵攻打魏博。宪宗诏命宣武节度使韩弘写信警告李师道:“若兵北渡河,我将奉诏以兵东取曹州。”
李师道见西川刘辟、镇海李锜、昭义卢从史、魏博田季安等皆凭险割据,以为根深蒂固,朝廷无力制裁,然最终皆被削平,身死家亡,惧怕皇帝果敢刚毅,倾朝廷之力对付平卢,果然不敢再妄动。
至此,天下强藩要么归顺,要么束手,再也不敢公然抗命朝廷,这是唐朝自安史之乱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局面。宪宗皇帝登基仅七年,便在削藩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天子继续养兵蓄锐,必欲平定天下。
然则到了元和九年九月,随着淮西节度使吴少阳的病死,削藩风云再起。
淮西统领申、光、蔡三州,府治蔡州,地盘虽不大,但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倚荆楚之雄,走陈、许之道,山川险塞,田野平舒,战守有资,耕屯足恃。自首任淮西节度使吴少诚开始的三十多年中,淮西屡叛屡降,反复无常,共谋反叛变十多次。淮西往西北推进,一日之内就能逼近东都洛阳,往东北一旦控制汴州,就能切断运河交通,威胁帝国的漕运,唐朝廷深为头疼,不得不往淮西四周囤积重兵,常以数十万大军防遏。
宪宗平定西川刘辟后,本欲立即对淮西用兵,将腹心之地的大患首先拔出,但后来成德战事先起,淮西一事反倒耽搁了下来。吴少阳之子吴元济早知皇帝有心平定淮西,若是公然自任留后,必然会像上次成德一样引来朝廷大军讨伐,因而有意隐瞒父丧,只说父亲病重,由他暂领淮西军务。
当时淮西判官杨元卿在长安奏事,宰相李吉甫召他入中书省政事堂,晓以君臣大义,杨元卿便尽以淮西虚实告知。李吉甫立即上书皇帝,请求讨伐淮西。因淮西与河朔不同,四邻均是朝廷直接控制的藩镇,孤立一地,只要下定决心,定能图取。
偏巧李吉甫在这个时候病逝,宪宗便听从另一宰相张弘靖的建议,先派工部员外郎李君何赴淮西为吴少阳吊丧,吴元济下令紧闭城门,不但不放李君何进来,还在城头当面杀死淮西判官杨元卿之妻及四个儿子,拿五人鲜血染涂箭靶射堋。李君何回朝据实禀告,宪宗遂决意出兵征讨。
转眼过了新年,朝廷大军未发,吴元济派兵四出,杀人放火,劫掠州县,小队精锐骑兵甚至闯入河南府境内,一路侵掠至东都洛阳。幸被东都留守吕元膺和洛阳县令侯彝发兵打败。宪宗闻报大怒,特下制书削夺吴元济官爵,命招抚使严绶率十六道兵马进讨。只是朝廷军令不严,再次上演了之前官军征讨成德的僵持局面,屡战屡败。
吴元济之父吴少阳未发迹前曾经是魏博军将,历来听命于魏博田氏,宪宗遂下令魏博出兵,魏博节度使田兴派长子田布率领三千兵马前去增援严绶。魏博骁骑名闻天下,吴元济深为惊恐,急忙派使者向成德王承宗和平卢李师道求救,二人遂上表请求赦免吴元济,这二人也是朝廷心腹大患,宪宗怎肯听从。李师道遂表示支持朝廷,派二千人南下,声称要跟魏博一样,前去帮助官军讨伐吴元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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