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花洒之中喷洒而出,落在我和他身上。
      温热的水都温暖不了我周身的冰冷。
      我欲哭无泪。
      咫尺之外,凉生他在。
      从惊惧到负疚,这一夜,千百滋味,人生比戏还像戏。
      他说,你在发抖?
      他冷笑,他若真撞进来,不是更好?他休了你,我就收了你。
      他说,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要嫁我,做情妇也可以。娶!我娶不了!情妇倒真可以。这有夫之妇做情妇,虽说新鲜刺激,但论起来还真不如你单身更方便我金屋藏娇……
      他语调轻慢,眼眸冷魅。
      水声,将这暧昧的一切掩在了这小小的一室里。
      我瞪着他。
      你这个时候了,天都捅下来了,你还有心思开小差逗乐子!我突然有种所遇非人类的感觉。
      我又恼又恨,既恼恨自己,也恼恨他;更有那心下一角悲哀,为自己,为凉生,为他这游戏人间的姿态。
      程天恩离开后,老陈的眼睛瞟向卧室的那堆裂帛时,只道是少爷们的平常风流艳事,和龚言相视了一下,转脸,笑了笑,对钱伯说,钱老有事要和大少爷商量,那我先陪三少爷去给老爷子请安了。
      凉生似对这诡异香艳避之千里,冷着声,说,不打扰了。
      钱伯松了口气,点点头,又看了龚言一眼。
      龚言倒不动声色,只随着凉生和老陈而去。
      一室之隔,花洒之下,程天佑在我耳边冷笑,听起来,我这弟弟是洁身自好的君子!他想必误会你也是同类了吧?
      我咬牙切齿,下流!
      他冷笑,窃玉偷香的下流者,也比绿云绕顶的君子好!
      门外,钱至识趣地将凉生和老陈送走,刚走回客厅,没等着松口气,钱伯狠狠甩了他一记耳光。
      我的心顿时沉下去,再傻我也知晓这耳光是对我的愤恨。
      程天佑伸手,关了淋漓的花洒,径直走出去,对钱伯说,这是我做下的错事,与钱至半点关系都没有。
      钱伯忙躬身,强掩情绪,说,大少爷!您怎么会有错!错也是犬子!是他的不周到致使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浑身湿哒哒地走了出来,看着钱伯,说,钱至没错!错的是我!您要怎么惩罚,我绝对没有半点怨言。
      程天佑看了我一眼,说,这儿没你的事儿!
      钱伯躬身,说,太太。
      他客气,恭敬,没再说话,但是沉默之间,他周身的那份气势无一不在宣泄着他没说出来的话语——我只是一个下人,怎么能去惩罚主人!而且,太太的心现在也好受不到哪里去吧?一个男人为你不辞万里,你却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荒唐。
      钱伯的沉默,程天佑自是看得懂。
      他将我挡在身后,对钱伯说,我不敢耽了她的清誉。今日之事罪责全然在我!是我少爷性起,任性妄为。旧欢负情,心有不甘,七情难灭,痴嗔难断……
      他的声音克制而隐忍,端的是君子风度,就仿佛刚刚那个对我极尽轻薄言语的,游戏人间的,不是他。
      他的话,明明是揽责,却暗含悲辛。
      钱伯顿足叹气。
      程天佑转脸,对钱至说,让刘妈找套干净衣服,送太太回房间吧。
      钱至喊来刘妈,刘妈低眉顺眼将一条松软的干毛巾搭在我身上,絮叨着,说,听钱助理说太太落水了,幸亏大少爷。太太,您小心别感冒啊!-网
      刘妈用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大院儿仆妇的演技再一次证明,真正的影帝影后都在民间,深藏功与名。
      我将毛巾从身上拽下,任它落到自己脚边,如同萎地的洁白花朵。从他身边走过,错肩离开那一刻,我木然一笑,我还回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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