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道又考取乌蒙师专物理系,罗正万子罗新成考取乌蒙师专数学系。法喇一年考取两个大学生,再次轰动。成功之家,喜悦自不用说。未遂其愿者,嫉妒惭愧,种种都有。无奈感叹命运的无情:“看来还是那句话:‘聪明有种,富贵有根’啊!法喇出这几个大学生,都是有根种的。王勋杰的爹,就是干部;岳英贤的爹,也是干部;吴明道的爹,也是干部;罗新成的爹,是教师。孙富贵的爹是农民,但他爷爷是干部。像我们这些人家无根无种,再拼也不起作用。”谢庆胜、郑朝斌、吴耀军等未考取。吴耀军去乌蒙补习,学习未提高,倒把王维敏硬是追到手了。吴耀军被吴明献一顿揍了,跑到县城去躲避。吴明献正在家里气,王维敏却找到吴家来了。吴明献听她说了,根本不理。吴家自煮了饭吃,上床睡觉。王维敏不得饭吃,忍耻含愧,欲要走呢,天已黑了。只得就在吴家火塘边板凳上坐了一夜。法喇海拔高,尽管是夏天,也同米粮坝其余地方冬天一样。王维敏哪尝过这种冷的滋味,一夜险未被冻死。次日天明吴家开门。王维敏急忙逃走。吴耀军回家,就被吴明献用牛皮条捆了吊在楼梯上,一顿的鞭子,骂:“孙富贵比你小,明后年就大学毕业了!你这杂种呢,老子让你去补习,你倒去当种羊了!要不是那臭母狗找上门来,老子还以为你在学校好好学习呢!”
吴明献不要送上门来的儿媳妇,又在全村引起轰动。人们也不知那姑娘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只见到者,都说那姑娘漂亮。偏王来时,遇上陈福英,陈福英知道。后与孙天主说那姑娘就是那王维敏。孙天主大吃一惊,她又被吴追到手啦?不过他已不大相信王的话了。要说追的人多,教育学院被悬赏捉拿那个姑娘追的人也多,那姑娘为何不如此呢?
这日孙平玉、孙平文从地里收工回来,就见一军人背着行李朝黑梁子走。二人大奇,忙追上去,却是孙平强。一问时,孙平强说他退伍回家了。孙平文就气得直跺脚:“你这下回来怎么办呢?一样不是一样的了!你不是说你能转成志愿兵?怎么不转?原来叫你回来说媳妇,你也不来!现在志愿兵也当不成,媳妇也没有,这下你怎么办?”
孙平强在部队当了班长,入了党。孙江成、孙江荣都吹孙平强在部队如何不得了。孙江成还说:“带信去,叫他当了团长才回来!”孙江荣家穷,以前魏太芬出主意,说叫孙平强请个探亲假回来,趁着还在部队,哄个姑娘做媳妇,比较好办。孙平文就写信去,叫孙平强回来说个媳妇。因被孙江成等吹了,法喇人不知底里,都以为孙平强真在部队不得了。有的人家真心动了,要是孙平强当即回家,尽管孙江荣家境不好,但孙平强要找个媳妇毫无问题。但孙平强不回,回信他在部队如何如何,说有望转成志愿兵,以后退伍找到工作。孙家人一听,既然转成志愿兵,那就好了。那以后还找农业上的媳妇干什么?就找个单位上的了。但魏太芬明白孙平强的性格,做不成事,不放心,又叫孙平文写信去问,是否真的。如果没把握,还是回家把媳妇说起,免得以后麻烦。孙平强又回信,说他的事有把握。事情就这么放下了。没料才回信两个月,孙平强已回到法喇了。孙江成一见,惊愕不已,说:“这下还当什么团长!只能在黑梁子当社长了!”孙平文、魏太芬等都埋怨孙平强:“你不是说有当志愿兵的把握?叫你回来说媳妇也不来!这下什么都完了!”孙平强一回家,见全家天天围攻,也火了,说:“志愿兵是想当就能当的?要钱啊!你们哪个给我几千块钱了?组织上叫我们回来建设家乡,在家乡同样大有可为!”孙家人都以为孙平强去当了几年兵,变厉害了,哪知还是跟去时一样。孙平文说:“哪个有什么屁本事我认不得?法喇比你能的成千上万,还没把法喇建设好!媳妇都讨不到一个的,多的是!你自己都建设不好,还想建设家乡呢!”
孙平强回来无事做,法喇村党支部换届,因他是个年纪较轻的党员,将他选为支部委员。整天和孙国达在河坝里叼着过滤嘴烟闲逛,在墙角铺了毡褂、毡衫,打扑克玩。孙平文说:“你既然不是兵了,怕该理点正事了。原来叫你回来讨媳妇,哄也好哄,骗也好骗,一分钱不要,就可以讨到个媳妇。现在你虽有一千块钱,够讨媳妇还是够起房子?讨个媳妇要两千块,起房子要三千块,你这钱够整哪样?叼上一年的烟,我看你还有几文钱?”
孙平玉冷眼看了十多天,就把孙平强看白了,说:“跟去时一样,一点进步都没有。”就献计于孙平文说:“安正书有个侄女。叫孙平强赶快动手!孙平强又是党员,又是班长,又是支委,只要成了安正书的侄姑爷,再把孙平强这一千块钱塞给安正书。安正书一提拔,就成功了。万人在议孙家如何接班,这不就接班了?”孙平文一听,连呼:“大哥好主意!”魏太芬说:“这主意肯定是大嫂打的!大哥打不出来!赶快叫孙平强去动手!”孙平强一听,也认为是好主意,但不敢上门去说。陈福英、魏太芬叫孙平强:“怕什么?你只管去就是了嘛!她才是个姑娘,比不上你是个小伙子!她能把你吃掉?”孙平强就是不敢去。二人就说:“怪了!哪家的小伙子,都有一大批成行的!只有孙家的小伙子,尽出不得态势,上不了台盘。在家族里面你咒我,我骂你,都有几板斧。一等上正场,二十几的男子汉,又当过兵,反怕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陈福英见赶不去孙平强,就叫魏太芬:“干脆你想办法算了。”
魏太芬就去哄那安家姑娘。这日,见安家姑娘在孙家地埂上扯猪草,就叫安家姑娘坐一阵,问安家姑娘可有人家了,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男的,愿不愿嫁在法喇等。话头渐露。那姑娘也试着回答一阵,明白魏太芬想将她介绍给孙平强,心中甚喜。当时虽草草说一通就算了,以后就时常来孙家地埂上扯猪草,和魏太芬、陈福英等越发熟了。孙平强不敢去动她,她倒时常采取主动叫孙平强。陈、魏二人松了口气,知事必成。那安家姑娘之父安正元得知了,一日割草,来与孙平玉、孙平文坐在一起,说:“我大哥要是提拔孙平强,比当年提拔孙江才还简单!孙江才那时只是个党员,钱没一分,也没有多大后台。还弄个支书给他当!孙平强又是党员,又是班长,又是支委,你们又可以撑一下。给他整个支书之类的官,简单得很!”二人故意说:“法喇有支书了嘛!”安正元说:“不会把孙平强派在其他村去当支书?”闪了这样的口气,就走了。孙平玉、孙平文相互对视,说:“安家老者这话,等于答应把姑娘给孙平强了!又得媳妇,又得官,双逮!”就要回来叫快请媒人上门去说,路上又遇安国林,安说:“听说我妹子与孙平强感情很好啊!我安家都是直性子人,说话做事不耐烦弯弯酸酸!凭孙平强的条件,我爹要给他整个支书、村长当,轻而易举!再不然法喇还有个计划生育专职干部的名额,这不消我爹,我就可以将它定给孙平强了!我小姨爹是支书,也是你孙家人,他敢不依?”二人说:“看来这事,安正书百分之百知道了。安国林才敢这样放风!要走什么路子,孙家一点不用管,安家自然会去办!这是瞌睡来了遇着枕头,天底下哪里还有这种好事?”这下魏太芬问孙平强:“是你正式向安家姑娘提出来?还是请媒人去提?”孙平强畏畏缩缩,说:“我去不好说啊!怎么说?”魏太芬说:“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就走去叫她嫁你!”孙平强说:“不好说!干脆不去说了,难说得很,我最怕麻烦!”魏太芬厉色道:“是真话还是假话?还枉自当过兵。要是叫你打仗杀人,你就抱着手等人家杀你?”孙平强说:“那就请个媒人去说吧!”
没料孙江荣、蒋银秀都不要那姑娘,与孙平强说了,说是那姑娘嘴大,克夫。孙平强也不要那姑娘。孙平文火了,骂道:“你嫌她嘴大?恐怕她还嫌你嘴小!你嘴不大,所以要到手的姑娘和支书村长都吃不来!你以为这是讨媳妇?这是讨官!错过这个机会,恐怕你抱一万块钱要讨个能带个官来克你的姑娘还买不到呢!”魏太芬说:“嘴大有什么不好?古话就说‘嘴大吃四方’。老虎豹子的嘴大,能吃人!麻雀的嘴小,连一颗苞谷它都吞不下去!况且安家姑娘的嘴也只一般嘛!人家是看中了你的人物,还是你的财产,还是你的地位?人家不嫌你就行了,你还嫌人家!”
孙平玉、孙平文、陈福英、魏太芬天天劝,孙平强不听。蒋银秀倒骂起四人来,说四人不安好心,要给孙平强介绍个克夫的女人。四人气了,再不管此事。安家也等着,等急了就问孙平玉、孙平文,说村上的计生专干,还空着等孙平强。二人说此事不成了。安家等了许久,才明白不成,安家姑娘就嫁了吴家。安国林将那吴家伙子提成了计生专干。孙江荣才后悔说:“吴家小伙突然就领工资吃饭了!一跤跌在福窝里了!”蒋银秀、孙平强等才后悔,但已晚了。
孙平玉家钱紧,孙平强的钱却借孙国达等使。魏太芬就对孙平强说:“你那钱既不存银行,又不做生意,也不用了讨媳妇、买官,大哥大嫂为你打了那么好的主意,你也该感谢他们。你把钱借他们使!”孙平强就把钱借了三百给孙平玉家。孙平玉手上才要宽松点。
这日,孙平玉出工,见孙江富和一异乡人回村来,孙平玉就叫:“大爸。”孙江富“嗯”了一声,就走了。与孙平玉同行的崔绍安就说:“这孙江富无道理!侄儿子恭恭敬敬喊他,他竟嗯一声就走了。”孙平玉说:“不能怪!可怜几十年了,谁不是冷眼、白眼看他?莫说外姓人,就是我孙家人,白眼看他的也不少。三个亲兄弟看不起他,我小爷爷的包上还不写他的名字。我大婶看不起他,与他分家,带两个儿子在半边过。兄弟不把他当兄弟,妻子不把他当丈夫,子女不把他当父亲,这种滋味,谁受得了?我们有时说话人家不答白,还会觉得难受。一生被人看不起,偶尔有人喊,不是只有嗯一声了?”崔绍安说:“对了,对了,我也想通了,有钱就是男子汉,无钱就是汉子难!亲弟兄、爷儿父子都是这样。那几年我家境好,人人叫我大哥,这两年我穷一点,无人叫我大哥了。”
孙江富和那异乡人回家,孙家大小无人理睬。房子已垮了,卫顺芝自搭了间棚棚,带两个儿子过日子。这下不让孙江富和那人进屋。孙江富说:“这是肖老板!他来我们这里烧瓦!我这下要发财了!要当大老板了!你们理我一下!”卫顺芝和孙平毕、孙平东仍不理他们。他就和那异乡人到孙平仙家来。孙平仙家穷得连个洋芋都没有。那异乡人拿出钱来,叫孙平仙:“去买几斤来煮给你父亲和我吃。”孙平仙见那老板钱多,巴掌厚的一大沓钱,吓着了。她从小到如今,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急忙去吴光兆家买了米来煮着,却又没有油肉。孙江富对那人说:“肖老板,那就这样吃吧!”煮了米,就端着米吃干饭。吃完,肖老板说:“老孙,不来看不知道,你这日子真是过得可怜啊!三亲六戚,谁也不认你!以后你发家了,不要理他们!”就商量说:“我今天看了你这地方的土质,可以的。先用这五千块把地买好,把窑子建起来。正式烧瓦的钱,我下次一起带了来。”然后拿出五千块钱给孙江富,就走了。孙江富得了钱,叫孙平仙明天到荞麦山去买点猪肉回来。孙平仙次日忙去了。卫顺芝等得知孙江富这次回来,与往前不同,身上有大量的钱,就和两个儿子到孙平仙家来,问孙江富怎么发财的。孙江富说他到四川以后,帮这肖老板烧瓦,肖老板见他老实可怜,就问米粮坝能不能烧瓦,他说能。老板就想提拔他,说来米粮坝烧瓦。这次来考察,见法喇真能烧,就拿出五千块先建窑子。卫顺芝看了他那一沓钱,狂笑起来,忙叫孙江富回家。这下夫妻、父子团圆了。消息传出,全村都说孙江富这下要发家了。孙江华、孙江才听了,原不理孙江富的,这下天天朝孙江富家跑,说:“烧什么瓦!莫烧了!这四川人是自找倒霉!他钱多了就叫他不断送来!见猪不吃有罪!快把这五千块钱吃了!四川人敢来要?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敢来要,就叫他有腿来,没腿去!”孙江富不理:“人心莫太狠毒了!肖老板和我来,见了我这家,有什么?不是可怜我,提拔我,他向谁不可以扔五千块钱!他提拔我,我就要报答他!我从娘肚皮下来四十六年了,谁把我当人看过?只有肖老板把我当人!”所以天天忙着买地等。法喇人见孙江富突然成了阔老,人人尊敬。孙江富脸上囤积了几十年的阴云,一朝散尽,终于有了笑容。当下有的献地于他,说:“我的地也不要你的钱!你要我给你当工人就行了。”于是窑子开始建设。来求当工人的人不断。孙江华、孙江才天天跟着孙江富转,孙江华自诩是孙江富的军师,孙江才则跟在孙江富后面为之搞后勤。二人仍劝孙江富:“先把五千块吃了,赶出姓肖的。那时你要烧多少瓦烧不得?烧一千也是你的,烧一万也是你的!而像现在这样烧呢?你也是姓肖的工人!你白为他赚钱!”孙江富只讲人要讲天理良心,不听。二人又说:“那就先建起来,反正是在法喇地上,姓肖的也拿不去。以后就命名为‘孙家公司’,三五年时间,赚他一百万!我们现已掌了法喇的政权,那时再掌了法喇的财权!就组织一支‘孙家军’,有不服者,一举荡平!”
孙平毕如今已二十七岁,孙平东二十五岁,都找不到媳妇。原来孙江才也不帮忙。这下孙江才和孙江华商量一通,就去哄阎家的姑
窑子建起,钱渐不够了。孙江富一面带信与肖老板,一面在村里借钱。吴明雄见孙江富要发了,也忙捧凑,把钱按信用社的利息贷与孙江富。其余有钱的人,都纷纷借钱与孙。孙江富一家穷困一生,如今暴富,大吃大喝。卫顺芝天天带着两个新讨来的儿媳,朝荞麦山去买米买肉买新衣服。后来嫌猪肉不香,要吃羊肉。又嫌敞锅煮的米不香,去买了高压锅来煮。
孙平玉见孙江富事业大了,也极羡慕,因他自己农活忙不过来,也就去不了当工人,只能想法让孙富民去。就去找孙江富,说让孙富民去给孙江富当工人。孙江华、孙江才叫孙江富莫理孙平玉。孙江富就说工人够了,不要孙富民。孙平强、孙国达、孙国勇、孙国军、孙国要等,且当了孙江富的工人。所有工人的工资,孙江富答应第一窑瓦卖出后就付。那孙平东的小姨妹,也来当小工。孙国勇就哄那顾家姑娘,说他家有钱得很。那顾家姑娘从小知孙家有钱,但具体就不知孙家到底哪一户有钱,孙国勇一说,以为就是孙国勇家。孙国勇见她半信半疑,就带她到孙江成那些大树下,叫她抱那些大树。顾家姑娘围着树转,抱一抱留个记号,她要四抱才抱得下一棵大树。孙国勇说这些大树一棵要卖两千块钱。说孙江荣现有一百棵大树,因孙平文已成家,孙平强既得去当兵就不分给,现有大树他和孙国军平分。每人就是五十棵,十万块钱。顾家姑娘听孙国勇这么有钱,吓住了,问魏太芬,魏说:“是的。我家先分家,说定不要这些大树了。孙平强得当兵,也规定不能得这些树。这些树全是孙国勇和孙国军的了。”顾家姑娘又问卫顺芝等,卫等仅知这些树是孙运发的,为孙江成、孙江荣所有,具体情形也不知。哪里会知孙江荣的树早砍光了呢。就说孙国勇的话可能是真的。顾家老者也问孙江富、卫顺芝,二人也这样回答。顾家相信了,也不要一分钱,姑娘就嫁与孙国勇。嫁后才见孙国勇家一无所有。树都是孙江成的。后悔不已。
肖老板来了,又带来五千元。看了窑子、瓦坯等,说已到秋天,今年烧不成了,明年烧。孙江富又得五千元,就听从孙江华、孙江才的劝,拿出一百块钱与肖老板:“肖老板,你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这钱你作回去的路费。”肖老板大怒:“你这忘恩负义的杂种!老子见你是叫花子,诚心救你,你没过河就拆桥了!”孙江富听了,走出门去。孙平毕、孙平东就提斧子进屋问肖:“你走不走?这里的支书就是我小爸!你敢怎样?”肖骂:“你小爸是支书,还让你爹成叫花子?你这些杂种都是畜牲!”孙平毕、孙平东就动手打肖。肖挨了几棒,骂着走了。
秋天已到,地上下霜。瓦本来就烧不成了。孙江富听从孙江华等二人之劝,仍是大做瓦坯。那瓦坯一经霜冻,土崩瓦解。秋天尽了,瓦坯才够一窑。放进去一烧,瓦都碎了。孙江富这下无法还账,也付不起小工的工资,急得坐在窑上哭。哭一阵就家也不敢回,扭头向北,不知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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