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天主已是困窘不堪了。家里洋芋已薅过,没钱买肥料。别的人家肥都早追下去了,洋芋是长的青枝绿叶的。而孙家的呢,一直没有肥料,已是黄兮兮的,萎将下去了。孙天主见家里可怜,只好说自己去找钱来买肥料,去向郑学友借得两百元来,买得两包肥料追下去。
实在连吃饭钱都没有一分,又到处被人追着讨债。孙天主无了法,对钱、对贫穷的体会,也尽够深刻了。乃来对张一行说:“张老师,我决定回来上课了!”张一行大喜,说:“好!别的何锋的事也不管了!但你还得写个检查来。”天主又不写:“我有什么错?要写检查?”张一行脸色即沉下来。双方又互不相理了。
孙天主决心自谋生路了。这日在街上见乡上有人家收那松树皮上生长的地衣及松萝。卖的人络绎不绝。五角钱一斤。天主一查字典,这可入药,有祛寒退热的作用。到陆建琳家时,刚好陆家拿出松蕈来吃。专门赌钱的周家现也在。天主即叫快收,一角钱一斤。当天下午,陆家包包周围的人家,即卖了十几斤来。没有钱给,只叫说:“记着账,等我们松花卖了,再给你们钱。”以后全村都动起来。陆建琳家,不久就称了几百斤堆着。地上又潮湿,又怕焐烂了,而那些卖松花的,也来要钱了,陆建琳、周家现凑了钱,把那些账付了。天主只说只要是好货,销路就不愁。他们来催,天主只说只管收。后来陆家堂屋里,楼上都装满了。见着阵势已是吓人。还有源源不断背来卖的,都不敢买了。来催天主:“实在不行了!已有千把斤了!”天主才忙去昆明找销路。
一路到了昆明。天主早写信给富华,叫他去找找厂家、商家。富华均找不到。听说是松花,一家食品公司说很需要。天主和富华两弟兄冒了大热的天,走得一身汗水地去看。才说不要这个,是要松果春天开花时橙色的粉。天主再各处找。一个城那么大,哪里去问谁要这东西?
一路奔波,又吃了两天面条,天主便秘了。蹲在厕所里一整天,觉生命都快要丢失了。富华带天主去临近的五十七医院开了药吃了,又是一两天才好了。天主是经这商的愿望都没有了!
孙天主回来,这两家才知没找到销路,周家现着了急,约了陆建琳去套问荞麦山那姓刘的,想套出销路来。但哪里套得到。没有办法,只好说就将松花卖与那老头。那老头早恨陷塘地村出了这二人,也来收购,抢了他的生意,坚决说不要。二人一再让价,一再央求。那老头才答应了。但他收的都是一元一斤。对周、陆二人的,只给五角。且限定其中不能有一根松毛,有就一两都不要。二人回来,一见松花中全是松毛,又着慌了。于是说三家人组织起来捡松毛出来。第一天周家现夫妇,并其两个女儿,陆建琳夫妇,孙平玉、陈福英和孙富民去捡。大家全照顾孙天主的面子,与那刘老者商量时,刘老者问:“你们后面还有谁?”二人说:“只有我两个了!”老头说:“不信。”二人就估约他已是知天主在其中了。想如今再让天主来松花堆拣松毛,则一个大学生、教师,落到这步田地,实在让人耻笑!因此天主只在家里写文章。
孙平玉、陈福英拣了一天的松毛回来,大骂:“你去看看!叫人心头多么辣疼!那松毛一根一根的,哪天拣得出来?十年也拣不完的!你这脑筋越来越不起作用了!你害死他两家了!丧德农村人,哪家有钱得很?你二娘家困成这个样,雪上加霜!周家现又是有什么钱的?两家虽没有明骂你,反正口头是唉声叹气的!心头反正是不知骂了几百遍了!他不骂:‘孙平玉、陈福英养他这个爹不早点死掉,不要害人才怪呢!’明天你去拣!我们是拣不起多少!捡一天,腰酸背疼的了!你二娘家那里,尽是去看热闹的了!成天人缤缤张张的了!都去看你落的笑话、丢的古迹!几百的人在看,在评论呐!我们哪块脸活人?连罗正万也去看!说:‘这孙天主看着聪明嘛!怎么尽做些笨事?’你的前程,你自己去想去了!我们也无能智,也帮你想不清了!你二娘家又要出力,又要出饭。今天在他家吃晌午饭的,一大群人!一铜吊锅洋芋都吃完了!天黑了又留我们吃饭!丧德,哪个还忍心吃他家的呀!再累再饿,也得跑回来煮了吃!”
天主被骂得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了。孙富民已满肚子气,也形之于脸。吃好饭,各自抱恨睡了。第二日,又去拣松毛去了。仍为天主顾面子,不让天主去。下午回来,怒气更大:“你干脆死了算了!还活人干啥!活人活块脸,脸都不要了,还成什么人!你自己关在屋里不觉得,你出去问问,谁不在说你?都说你是没药可救了!那松毛捡得完?十几个人昨天捡了一天,拣得几捧!周家现提议今天请人,每人两块钱,请了陆家包包十几个妇女姑娘来,捡了半天,就连我们都没有心肠拣了!全坐着拿那堆松花无法了!”
自天主与何锋打架起,天主课上不成,到处乱逛,法喇人又都劝孙平玉、陈福英:“快与他说!这碗单位上的饭,不是轻易得吃的!他兄弟考试被人家玩鬼了,他还要到处去拼,帮他兄弟拼上去!怎么他自己的工作,倒不放在心上了?”孙平玉、陈福英知这次之出事故,与前年不同,也不像前年似的只是责怪了天主。想都是为了富华,才出这事,只是怨命。还怕责怪天主,天主想不通。渐见天主不上课,已是几个月了,大是着了急。而劝的人仍然不断,很有些想得很周到的:“虽说他都是被人家冤枉,他前次的官司也打胜了,李勇虎下了台。但现在张一行不比李勇虎。张一行心更黑,又有地区、县上支持他!他还会怕孙天主?所以赶快向张一行服个软!上起课来了。”孙平玉、陈福英才急起来,说:“你与张一行搞矛掉,固然是因为富华,我们不敢怪你。但你打架、不上课,不怪你自己怪谁?我们现在只希望你稳得住你这铁饭碗,就心满意足了!别人争都争不着!你还要扔掉!我们也不知你的下场如何了!”到这时候松花的事上再加了气和愤怒,全不顾天主的情面,大骂起来!
到第三天,周家现和陆建琳商量了,买了酒去,又求那刘老者,其实见刘老者收的,也都有松毛,不过要如此卡这里罢了!每斤又让了一角钱,刘老者才答应了。于是回来,三家用口袋装了整整一大卡车,拉到荞麦山去卖了。刘老者大喜,已是大赚了一笔。这里周家现三人,也是喜悦。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回来算了账,每人贴了两百元进去。二人说:“赶快劝富贵,好好地去把书教了。一个月几百块,轻轻省省就拿到了!在农业上不好干!干生意,更不好干!见别人赚钱容易,自己去赚钱,就不容易了!这回就是明明白白摆着的,就是教训了!便宜刘老者去大赚!还好终于销脱了!吃亏两百块,不算什么!”
孙平玉、陈福英回来又劝。但天主想的是:要上课,就得写检查!这检查他永远不写!他要一直对抗到底!而这一次生意失败,说到底,是这一家人历来没有商业经验、商业头脑。这第一次,尽管失败了,但是迈出第一步了!反正是好事!尽管以后还有九十九、一百次的失败,他定要干到第一百零一次。
因此天主毫不听孙平玉等劝。沙坝里河滩地上,每年河水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如果打一道墙,把河水控制住六七年,即可在下面近十多亩河滩地上种白杨。而这种地,对白杨树的生长又是最好了。因在孙家一大片地的一侧,孙平玉估量自己一人去干了,必然别的心中难过。就与孙江荣等人提建议,孙江荣说:“可是可以!但围出来的地,不能按你说那种平均一家分点,要各人的地外面的,算各人的。”孙江成、孙江荣地多,当然要这样干。孙平玉家地也多,也不亏。但孙平玉想孙平刚等地少,自然吃亏了。而凡有吃亏的事,又谁耐烦来干?只孙江成、孙江荣、孙平玉来干呢,孙平玉度他二人又不是干事的。就算了!一晃十年过去,那大块地都被白白浪费着。孙平玉每年看着那河坝,都要可惜的叹息几声。
而今孙天主发现了这地的价值。立即动起来。孙平玉如今占了孙天主成器,也不怕他们心中难过了。把他家的白杨树枝都修了下来,达到近万枝,把自家周围的一个大沟,栽圆了!估计有三四亩。又来这河滩上,刷刷两天,满河滩上十来亩地,蔚然成林。
原来河滩浪费着时,没人看见。如今一看遍地是树,孙家人全都心疼了。孙江荣、孙平文等全都失了气,呆呆地坐着看,嫉妒得要命。这爷几个边在河里头苦干,边悄声说:“他们坐着眼睁睁地看我们栽,嫉妒得很了!”偶尔抬头,看着高处坐着难过已极的魏太芬等人,笑起来。孙天主说:“不要看,埋头苦干!现在我们种一万棵树下去,十年以后,就是十万元了,二十年,就是四十万元。”
这年雨水好,这些树成活率高。树叶发起来,短短几个月,就把下面的石滩盖住了。这下嫉妒的,已是全村人了。吴光兆说:“如果孙家愿卖,我现在就愿出五万元。”
但孙家连一分钱都没有,本只消一两百元的水泥,在树林上头打一道河埂,即可避开水去,把树林保住,但他家根本找不出一分钱来。吴光兆便来说:“我出钱打河埂!我两家平分树林!”孙家不干。孙天主说:“任由水冲了!即使冲掉一半,另一半扎了根,明年河水就冲不动了。再把这一半补齐!这片林也成功了!”果然一场大水到来,三分之二的树林,又成了河滩。孙平玉、孙天主等一看,万分的痛心。孙江荣等,全喜上眉梢,大感苍天有眼,当年就来了这么大的水。要是第二年来,已奈何不了这些树了!
孙天主是决心大干一番了。吴光繇家河坝边地已被洪水洗劫,多年不种,成了荒地,供全村人走路了。孙天主发现了那价值。孙平玉说:“你莫去搞了!每年从后山上下来的石沙,不知有几百亿吨!你看这河坝一年比一年高,小学校舍都比它矮了!在那地方修房子,不出三年就被石沙汪了!”孙天主说:“我自有办法。”即来和吴光繇商量。吴光繇是穷得无法了的!前些年搬家出去,说定了把房子卖给吴光兆家。吴光兆家在村东山坡上,虽有大汽车,开不进家去。想图吴光繇这家停汽车、堆货物、卖商品,就买了。吴光繇搬回来,直接撬开门,就进去住了。说:“我是他个亲兄弟,难道我没房子住了,来住我原来的!又不是他的!他难道还要告了我去蹲监狱不成?即使到那时候,我也愿去蹲!看他耐得住损失他的名誉不?到头看谁的损失更大。”住了房子,又不还吴光兆的钱。吴光兆气得干瞪眼。倒听他说是住原来的,不是住吴光兆的,陈明星气了说:“这种癞子!他就是估量我们要保名誉不告他!偏不要名誉,告他去蹲几年去!名誉要了干什么?”吴光兆说:“告状要钱,海底摸盐!别处有亲哥告亲弟的!但在法喇就不行!名誉也损失了!钱也丢了!人也告累了!他也挨了!到头都是两弟兄挨,哪里划得来?”就不告,来把自己这些心思都讲与吴光繇,要吴光繇还他钱,他把房子还吴光繇。吴光繇说:“我二哥!我要是有钱,我比你更会玩这些冠冕堂皇、要名誉顾面子的把戏!不消有多的!我只要有一万元,都要叫法喇人都喊我是爹。但我没有钱,不是只有来住这房子,又不还你的钱了?你逼我的钱,就是逼我的命!你及早地说:真是要我的命,我就一刀把脖子抹了,把命双手送给你!”吴光兆气得无奈,站起来骂:“我是要你的钱,还是要我的钱?好,我就要你的命!你抹!”吴光繇说:“我才五十零头,现在抹了可惜了!再过二十年,你叫我抹,我保证抹!”就一味地死皮赖脸,对付吴光兆,使吴光兆白丢了两千多元。
今见天主来谈他这废置不名一文之地,立刻漫天要价:三千元!天主听了,即就返回。吴光繇也装作不关心此事。过了几天遇上孙平玉,说:“孙富贵这小伙子,没水平!谈判谈判,就是要谈了才判!谈都不与我谈,他能得到我这地?叫他来!我看他是个孙子辈,让他一千元!两千元给他!”孙家不理。吴光繇几日后又说:“我再让一千元!”孙天主早决定不要了,要在下河坝自己地上干一个公司起来。吴光繇灰了心,找来说:“富贵!你憨了!我那块地!是寸土寸金!在村子中央,交通方便!你不图我那地,别人就去图了!现在来争我那地的,多得很!我要感谢是你的眼光,帮我那地还卖得成钱!所以我先来尽你!我最后一次问你了!五百块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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