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也不能怪张亦成,也不能怪林春风,做代理还打大美的招牌,居然撞头了,气得杨晓丽一劲地扔乱东西。张亦成与小康,呆立当场。张亦成说,我也不清楚,唉,都怪我,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去报纸刊登求购广告吧。
别吵了,都出去,杨晓丽啪的关了门,抱头闷睡。
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张亦成抓起听筒,是找杨晓丽的。杨晓丽不接,张亦成对话筒说了几句,回头说他说非接不可,有很重要的事。不接,不接,杨晓丽在被窝里吼。你起来,起来呀,是关于进货的事,张亦成进房拉她。进货?杨晓丽翻身坐起,披头散发跑进办公室,抓起听筒,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而陌生,喂,是杨小姐吗,猜猜我是谁?杨晓丽说,没听出来,有什么事吗?那头说,没事我也不会打电话骚扰你。杨晓丽把电话机拿起,背对张亦成,有话就直说吧,何必转弯抹角,你这德行,再不说,我就挂了。那头说,挂吧,告诉你,我知道一家油墨生产厂家,只有它生产的油墨才可以跟大美比。杨晓丽说,是吗?工厂在哪?可以直接告诉我吗?那头说,急什么,找个地方慢慢谈谈嘛。说个时间和地点吧,杨晓丽压低了声音,然后一直听对方把话说完,挂了机。
谁呀?张亦成问。
老同事,杨晓丽淡淡地说,我出去一下。
杨晓丽夹了提包,吩咐张亦成把搁置的那单业务继续联系。
回来吃晚饭吗?张亦成跟到门口问。
不回了,你们自己随便弄点吃的,要不就点快餐。
杨晓丽一边说,一边下了楼。
她搭上公车,刚好是薄暮时分,还能看见晚霞。她很久没有坐过公车了,车上人有些拥挤,使她想起刚到广东那阵,经常这样被柳涛搂着腰坐公车,感觉也挺幸福的。到站了,服务员职业性地叫站点。她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建筑物,半年不见,变啥样了,她带着这个问题,在约定的地点下了车。
站台下等的人是柳涛,灰格子短袖衬衫,纽扣封得严严实实,青色西裤,裤头不是系在腰上,而是挂在肋骨上,头发梳得很整齐,大奔头,一张长方脸,显得成熟稳重,他一向是这样的,杨晓丽熟悉得有一些忧伤。柳涛迎着还是低沉的声音,你来了,然后习惯性伸出右手,却没握着杨晓丽的手。他的脸很平静,看不出什么异常的激动与兴奋。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心情没有剧烈的变化,他与她并排走着,每个话题仿佛是从深谷传来,幽如叹息。当初爱得轰轰烈烈,到如今这么平淡无奇,心中的火焰已经熄灭,心底似乎还有丝丝亮光游动,也许这就是为何还要如此再见的理由。若不是公司的命运,她还渴望看到一个男人,尤其是像柳涛这样的男人为自己痴狂,每个女人都会为此陶醉的。杨晓丽沉思着,手机响了,她拉拉链的时候,发现拉链已经拉开,钱包不翼而飞。回想起来,肯定是前一站下车的那个男人,那个揩了油,还偷钱的人,幸好手机还在。本想请柳涛的客,现在计划打消了,她不露声色,去哪呀?柳涛说,去咖啡厅坐坐吧。我不想去那儿,还是去广场那边的小吃店吧。
镇广场后面是小吃一条街,店铺都是临时帐篷搭建的,几个平方,十几个平方,三五个小桌,配三寸高的塑料小凳,三二个老乡或朋友,炒几个小菜,喝几杯啤酒,既是打工人实惠的经济餐,又别有一番情趣。柳涛到爱豪来看杨晓丽,每次都要来这里吃,杨晓丽尤其是爱吃那条街的酸辣粉,炒粉,凉粉,还有煮熟的玉米棒子。这是一条留下美好回忆的小吃街。
他们挑了一个整洁一点的地方,面对面坐了下来。柳涛说,这个店好像我们以前来过。杨晓丽一边用茶水洗餐具,一边说,嗯,好像来过。柳涛说,我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我们是并排坐的,就在这儿,那时是露天,现在进步了,都盖蛇皮篷了。杨晓丽说,应该这是第三次了,第二次你在左边,这次你在我对面。柳涛回忆了一下,把凳子挪到了右边。杨晓丽把凳子搬到了对面,还是在对面比较好,有距离才有美感的。柳涛把手揽在脑后,往后叹息地靠了一下,小椅子哗的一声烂了,瘫坐在地上,沾了一屁股油泥。柳涛摸摸屁股,把杨晓丽逗乐了,你胖了,以前不会这样。老板套了两条小椅子加固,似笑非笑地给他换了。老板,两瓶啤酒,两个荤菜,一个青菜。杨晓丽想起酸辣粉,又加了一碗酸辣粉。柳涛是不胜酒力的,他只是借酒力发酒疯,或者说是借酒力壮胆的,第一次向她表白,就是多喝了一杯酒,还咬着杨晓丽的耳朵吞吞吐吐说了三次,才把“我爱你”三个字说出来。柳涛的胆子比较小,书呆子气重,杨晓丽一直没有改变这个看法,柳涛对她来说,太一目了然了,坐在对面,哪怕隔一重山,都看得清清楚楚,鼻是鼻,眼是眼,找不到兴奋点。柳涛只有一瓶啤酒的量,杨晓丽清楚,还有一瓶就是她的了。她洗了一只杯,开了另一瓶,柳涛把住她的手腕说,你别喝醉了。杨晓丽没有放手,继续往杯里给自己倒酒。来吧,我陪你喝,杨晓丽说,恭喜你升了职。柳涛端起酒杯,还没喝感觉有些飘飘然了说,再过一年,我就要做到经理,35岁前要做到副总经理的位置。杨晓丽把酒干了,又斟了一杯说,我知道你有上进心。柳涛说,我一定做成功的,我要让你看见。柳涛自己干了一杯,又满了一杯。柳涛渴望在公司里爬到高层来体现自己的价值,这对杨晓丽来说,若是以前还很快乐,现在感到有些模糊,也没有兴趣。他想对她继续表达些什么,两瓶酒就空了,她要问的问题没有出现。她以为柳涛会主动提的,但他似乎喝忘了。柳涛再叫酒的时候,杨晓丽把住了他的手腕说,你喝醉了,把我的事忘了。柳涛把她的手挡开了说,不急,不急,等会儿再说。
第三瓶啤酒又见底,看得出来,柳涛故意在卖关子。
柳涛开始用朦胧的醉眼捕捉杨晓丽伤感的目光。杨晓丽左躲右闪,在柳涛的眼里一会儿照亮,一会儿熄灭。这是最佳时机了,杨晓丽又一次提到厂家的事。柳涛装作酒醉,摇头不闻不问,继续喝,问起杨晓丽的个人生活。再晚也没关系,等会儿我叫厂车送你回去,不怕的,我们去唱卡拉ok,柳涛说。
柳涛是真醉,还是装醉,杨晓丽没分辨。她把柳涛扶到广场的石凳上坐下来,柳涛懒洋洋地,断断续续地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哪里有油墨厂家,我只是想见见你。杨晓丽把他的手甩开,坐直了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柳涛规规矩矩地坐正,脑袋还是一懒一晃,我真的只想见见你,我爱你爱得好苦呀。杨晓丽嘴唇气到发紫,你,你真是神经病啦。
杨晓丽气愤地扭头就走。
柳涛嘿嘿、嘿嘿地发出酒醉后的酣笑,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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