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的仆役的都晓得,自家的文才小郎君是高傲的,高傲到连王谢子弟都不带眼看,奈何今日却一再反常,怎能不使人惊讶。
王盛轻轻踢了那仆役一脚,哑声道:“莫要多言,小郎君如此自有其考量,我们只该看着就好。”说完咧嘴笑了,也难怪文才小郎君这般模样,这祝家七郎小小年纪便风姿神秀,不论言谈还是风度都远远在那些曾来过的王谢子弟之上,文才小郎君看重也是自然的。
祝熙之微微抿唇,看着碗里越积越多的菜品有些无奈,他哪里吃得下这么些,然再一观身旁神采飞扬之人的动作更觉辛苦,居然还在为他夹菜。若非今日到此,他如何也是想不到昔日高傲少年对他竟至于此。眼见着对方水米未进,只顾着招待自己,渐渐也升起一种愧疚之情。
举箸夹了一块鸡肉进了对方的碗里,紧接着又是几根青菜,淡声道:“我已是尽够了,是说相陪与你吃饭,倒是不见你自己用上半点,如此可是不行的。方才练箭应是累极,这会儿倒是该多吃些。”
忽见马文才有些呆愣在了原地,眼巴巴的看着碗里头的菜品,一时间祝熙之倒是莫名觉着马文才竟有淡淡忧思之意,不由得开口询问:“怎么了?难道熙之自作主张了?马兄不爱这些菜?”
“没,怎么会!熙之盛情,自是不敢推却的。美人相赠,自是好的。”未待祝熙之将话说完,马文才便已然反应了过来,依旧是那肆意的笑容,然却似乎染上了点点酸涩,祝熙之疑惑,他实是不明马文才这突然而至的忧郁到底是为何?只是但愿与己无关。
一顿早膳可以说吃的是异常和谐,亦或者可以说是马文才一味的在忙着给祝熙之布菜,却万万忽略了自己,而祝熙之也是盛情难却兼着也给马文才夹上几筷子。然这倒是苦了旁边伺候的马家仆役,明明惊疑不已却还不能显露出来,否则太有失风度。但是几人却在心底暗暗嘀咕,小郎君为别人布菜本就有够让人费解,更让人惊恐的是得了几筷子自家的菜居然高兴至此,真是匪夷所思。
“这位小郎君想就是祝家七郎熙之吧?”
祝熙之与马文才方净手完毕便有一绵软苍老之声从门外传来,脚步渐近后便见一中年男子转进门内。头戴黑色漆冠,绛紫锦绣儒袍,如此倒是盛装,再见其人,顿觉此身衣衫暴殄天物至极。这衣衫若是那风度佳怡,气如高山之人将穿而来必定得人赞叹一声“伟丈夫哉!”然来人却是面若槁木,气质阴沉,若非这一身装扮怕是连那马家家仆都要胜上其一筹。
手心被身旁之人悄悄挠了一下,祝熙之顿觉来人身份,马家郎主,马太守。只是心中暗自惊叹,马文才如此风流少年,只一眼便让人觉其绝非池中之物,定是那化龙金鳞,奈何其父怎如此不堪?便是瞧着那面色也知平日定是胡来之人,才会将身子糟蹋至此。
马文才堪堪起了个身,微微一揖:“父亲。”而后便坦然坐下,偏过头兴致勃勃的用眼神描摹着祝熙之面部轮廓,对其父大有眼不见为净之意。其中不屑,可见一斑。
然,祝熙之却不得做此种有失教养之事,毕竟他并非马家之人。
从从容容起身,理尽衣上褶皱,漾起一丝温润笑意,作揖道:“郎主安好,小子正是祝家七郎祝熙之。”
而后便不再言语,对于马太守此人祝熙之印象亦是不好,既然如此,不与多言才是最佳。微微瞥了一眼马太守,便见其脚步略有虚浮,暗自皱眉,此人生活到底是糜烂到何种程度才会身虚至此?
“贤侄端是好风采啊,不愧是祝家子弟,倒不似我家这不中用的竖子镇天气恼我,不肯专心于诗书清谈,尽是些骑射一类,倒是徒惹了人家笑话。”
祝熙之大惊,这马太守即便如何不上道也不至于斯吧?且不论这龌龊行事,来者是客,他竟然这般径自坐了而忽视了自己也就罢了,毕竟自己是小辈,然当着客人之面便以极端嫌恶之气呵斥自家孩儿,实为怕人。不是自谦,亦不是恨铁不成钢,而是十足的嫌恶,就如那富贵嫌恶贫穷,世家不屑寒门一般,实在是让人心寒。
悄然间往马文才那里看去,只见其低垂眼眸,面无表情,不知何意,然祝熙之以为,定然不会好受。
“贤侄,我有话同我这不孝竖子一谈,且王家子弟现已经往这城中来了我定是要去相会的,暂不能招待于你,让家仆先带你去歇息,可好?”话说着漫不经心,其中有几分真意便可知,这是在瞧不起我还是瞧不起祝家?王家又如何?若是要一比,他祝家可不会落于其下风,看来祝家这几年以来太过沉寂,以至于某些人都忘记了他上虞祝家从不好惹。他祝熙之不过健仆来接,到了王家便要郎主亲自去迎,这是何种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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