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分不清楚是什么时辰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依旧绵延不息,伴随着春雷阵阵雨下的密集,在庄稼人耳里是天籁之声,在沈修然和慕云昌耳里却无异于魔音了。半小时前沈修然手持鞭子驱使着大黄牛拉着牛车,面无表情,眼里却透着掩饰不掉的焦灼。车兜子里慕云昌披着用化肥袋缝合的一张大雨披,怀里抱着被捂的严严实实的聂曼卿。聂曼卿从后半夜开始就一直发烧呕吐,被肚子痛折磨的面色青白,夏雪玲叫来了队里的那个赤脚医生,折腾了好久却是一点也没好转,医生怀疑是急性阑尾炎,让赶紧送到县里,夏雪玲便敲开了男知青大院的门,慕云昌借了队里的牛车和沈修然带着聂曼卿天不亮就开始赶路了。蜿蜒崎岖的土坡路本就不好走,加上雨水混合,泥泞不堪,更是难行,不巧的是突然的一声炸雷,竟惊了拉车的牛,处于惊吓中的牛慌不择路的拉着那本就破烂的车架到处乱跑,如果不是沈修然反应快,控制住了牛,然后及时切断了牛连接在车架上的绳子,恐怕几人就和车架一起被甩入那深沟里了,饶是逃过一截,车架却已散了,牛也疯了似的跑了,两人也无暇顾及,弃了车架换着带聂曼卿赶路了。
聂曼卿痛的浑身起了一层汗,刘海湿漉漉的粘在额前,拧着眉头瘪着嘴巴,嘴里时不时的发出低低的呻.吟。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近距离的靠近过聂曼卿了,沈修然在从慕云昌手里接到她时,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一如记忆中轻飘飘软绵绵的感觉,让他眷恋不已,因那缩成一团的小人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极力的靠近他,一丝厌恶也无,本来麻木冷却的心竟也泛起了暖暖的柔波,而那惨白的脸和痛苦的表情又让心揪成了一团,丝毫没有在意那低低软糯的声音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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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县医院一间单独的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看上去很是虚弱,脸如金纸,嘴唇惨白,单单从面上看,国字脸,不怎么浓密的眉毛,稍微有些薄的嘴唇,显得有些大的鼻子,组合在一起没什么特色,只可以说是普通,扔在人堆儿里毫不显眼的那种。一阵雷声后,这男子缓缓的睁开了眼,不大的眼睛,让那普通的面容平白被敷上了一层光彩,像是黑暗被点亮了一般,幽深又清澈见底的眼眸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让这张脸似乎一下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雍雅清俊。
“1975年4月10日乙卯年庚辰月丙戊日,新的一天吗?”男子看了下周围的摆设,似乎在确定什么一般,扫过被砸出一个窟窿的玻璃窗,漆了黄漆的桌椅,最后定格在墙上挂的老式日历上,嘴里喃喃的说了句,声音很小,暗哑低沉,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穆然间睁大了眼睛挣扎了下想起来,却只是抬高了几厘米肩膀就颓然倒在了床上,额头随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不由的开始喘息。
平复了呼吸后,他仍旧没有放弃,手抓在床框上忍着身上的疼痛准备起来。
“哎,哎,你别动啊!”一个年轻的女护士端着一个方形的盘子推开了门进来看到床上病人的动作忙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用手按住了他。
“你要做什么?你现在不能动!”被那男子的目光扫到,年轻的女护士涨红了脸,口中本应严肃的话软了几分。
“小陈护士,你来了,我想出去看看,你能帮我推辆轮椅来吗?”那男子躺下轻舒了口气说道。
听着那轻缓的语调,小陈护士愣了一下,面上的红晕更甚。躺在床上的人,叫做王建军,她以前也见过几次,略微听说过这人的名声,对他的作为不敢恭维,看见他就感觉很不舒服,唯恐避之不及,几个月前他也曾住过院,那时,是另一个女护士照顾的他,事后那个女护士用了两个字形容他:“流氓”,说的时候咬牙切齿的。这次她被派来照看他,刚开始时她很不乐意,又很忐忑,可是只是几次的接触,她就对这人完全的改观了,觉得那些道听途说都是假的。他虽然受了伤,很孱弱,可是说话动作,却不给人孱弱的感觉,反而让人如沐春风,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用词礼貌客气,眼神纯澈,很亲切,尤其是面带微笑时,总能让她不自觉的脸红,风度,对,他很有风度…
“好,我这就...咳咳,我先帮你换药吧”小陈护士想着不禁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镇定了下,谁知一开口便很干脆得答应了他的要求,还好及时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了。
“嗯,谢谢你”他道了谢,没有像刚才那样着急着起来了。
小陈护士着手给他解开身上包扎的伤口,开始换药。刚来的时候,小陈护士看到这位身上的伤,还有一种“活该倒霉”的畅快感,可是现在她却是替这位不平了,这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把人弄成这样!刚来的时候全身到处都是伤痕,脸更是肿的不像样子,腹部被扎了个洞,刺破了肠道,肋骨断了两根,脾脏内出血,失血过多,光抢救就花了十几个小时!
这么礼貌,这么,无害的人,怎么要碰到这样的事情!这个世界果然太可怕了!
躺在病床上的王建军,不,应该说是换了个“芯儿”被重生的王建军,当然不知道这位小护士的想法。五天前的清晨,他被无以复加的疼痛感折磨醒,久病成医的他立即发现了自己的状况,根本动不得,但是又身处一个奇怪的地方,身上盖着厚厚的茅草,窝在一个土洞里,这状况,让他不得不自救了,归位了肋骨,捂着还在渗血的肚子扒开茅草踉踉跄跄的从那土洞出来到了一条土路上。也算是他好运气,刚好碰到了要回公社的放映队,这些人找不到王建军,以为他去哪里风流了,却不成想在这路上碰到,立即抬到了车上,他就昏迷不醒了,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躺在这个病房中了,身上的伤也得到了治疗。
自从他醒来,各种诡异的事情就不断的发生着,让他一度以为这是谁的恶作剧。他出生在1976年二月份,本名慕闻朝,原来是在两千年以后的世界的,而现在却是1975年,作为慕闻朝的他,还没有出生呢,他遇事一向冷静,默默的观察了许久,从别人的话语和神情里,算是对自己的境况有了些许的了解。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现在便是回到了过去,还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革委会武工部的队长,有亲戚是县里的什么主任,老爹也是没有被□□正风声水起的省部级正职老干部,爷爷更是老革命,还是那四人之一的忠实拥护者,背景在这个时间段显得很硬。自从他醒来后,就看到很多人来探病,各色人物,除了来了一次的老父亲,没一个是真正关心他的,多的是阿谀奉承,假意问好。他对这个人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好感,光看这位遍体鳞伤的被藏在一个盖着草垛的土洞里,显然是被人给谋杀了的境况,还有不怎么好听的职位,就知道这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他一直躺着,看到的人都是不认识的,还是不怎么确定,当他看到日历上的日子,想起这一天在这所县医院可能见到的人,便有些激动想起来看看确认一下,这个身体受伤太重还是无法起身,可是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的。
慕闻朝不知道的是,自从他从那个土洞里爬出来,这个世界的事就已经不在他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轨道上了。上一世,王建军消失了两天后被找到了尸体,因为他的死,全县进行了空前规模的大整改,一时间像是黎明前的黑暗一样,梅林县陷入了最后的疯狂中。沈修然虽然从表面上没有作案时间,地点也相差太远,可是作为王建军最在意的一个“敌人”还是被抓了起来审问,被迁怒的后果便是被按了莫须有的罪名关了起来,直到76年一切尘埃落定才被放了出来。这一世因为王建军被重生成慕闻朝,他醒来之后按下了那个在县里当主任的亲戚的动作,说自己要亲自来,所以目前县里还算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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