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赵伦没来?送信,徐循也觉得是时候了。之前一年?未见柳知恩,的确是为防节外?生枝。眼?下柳知恩在东厂干得有声有色,和仁寿宫、清宁宫的关系也处得不错。怎么说她也曾是其的老上级,见个面叙叙旧,哪怕是问问西洋的事情呢,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毕竟,现在也不是皇帝刚刚即位,各方风波还未平息的时候了。襄王回了长沙,皇帝住进了乾清宫,朝政在三位杨大人的管束下,似乎也没出过什么大岔子。太皇太后和太后分住两宫,相安无事,对于外?廷的政事都未过问什么,如?此?风平浪静的局面下,她一个太妃召见东厂厂督叙叙旧,问问当年?的事情,也不会触动谁的神经。
话虽如?此?,但?要见柳知恩,还是得先取得太皇太后的许可。毕竟柳知恩这样的事务性领导,如?同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般,不是一般的妃嫔能够随便接触的,其也不会没事就一头?往后宫里扎。可以预见的是,即使太皇太后没当回事,日后她和柳知恩见面的机会也是极为有限,虽说共处一城之内,但?彼此?间的接触,却是越少越好。
从古到今,太后、太妃的生活,其实也都是大同小异,并不会随着朝代的交替而有太多改变。一方面其是先帝留下的长辈,自然要好生侍奉,若是前朝,还有一些?低位的妃嫔,日子可能过得比较凄惨,宫里懒得养,便送到庙里去?清修,至于高位妃嫔,起码都有个地方住,至于如?徐循等有名有号的高位妃子,按□□、太宗的惯例,已算是皇帝的庶母。不管帝位传承时她是否险些?殉葬,度过了这个风波以后,自然就要被当作是庶母般尊敬起来?,各色供给,也不会少了去?了。
另一方面,夫主已去?,从此?是寡妇身份了,自来?寡妇门前是非多,本人更要谨言慎行,不能没事老往外?跑,又或者是老作兴些?新鲜事儿。即使是太后、太妃,也没有例外?的道理。徐循还是皇贵妃的时候,想?去?西苑跑马,说声就去?了。如?今这都一年?了,她虽然就住在西苑附近,但?愣是没有去?过西苑一次,而是安稳在清安宫里住着,大把闲暇时光无处打发,不是去?两宫请安闲话,就是和仙师往来?。教导子女功课为人,已经是她的主业,除了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徐循现在都尽量和他们呆在一起,把握住孩子们出嫁、就藩前最后的这几年?相处时光。
除此?以外?,什么看戏呀、打马啊、看球啊,这些?娱乐活动,和太后太妃等缘分较浅,起码这三年?是不可能出现的,再过上几年?,等皇帝大了,选秀成婚以后,宫里有什么节庆,尊奉她们过去?参与,那是有的,在没晚辈的情况下自己?大肆取乐,传出去?都不像话。——也所以,这太后、太妃不论从前气性多大,荣养以后,在没媳妇的情况下,多数也就比较安生。毕竟就是要斗,也得有对象才行,连斗的对象都没有,难道众人间还为了谁得的份例花色好些?而勾心斗角?天知道就是打扮得再美再好,又有谁看?
自来?宫怨诗词,描述的多都是君王有别幸,独守空闺的美人心态。不过在徐循看来?,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漫漫的将来?,现在三人都有女儿傍身,还好些?。等到若干年?后女儿都出嫁了,壮儿也就藩了,宫里就皇帝一个子嗣,而且可预料的,随着他年?岁长大,开始亲政,对父母一辈的关注也会越来?越少。就这么几人住在西宫,天天大眼?瞪小眼?,关在屋里没有一件事去?做,甚至连勾心斗角都没动力,从这里到七十?岁,还有漫漫三十?多年?,如?果没个爱好,这种完全是一片死水,连绝望都不曾有的沉寂生活,相信是很难捱的。——也难怪昔年?的太皇太后会如?此?热衷于介入宫务,徐循也是到了这份上,才明白原来?从前很羡慕的太妃、太后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有趣的。太后还好些?,不论是和媳妇斗还是揉搓媳妇,好歹都是名正言顺,身为太妃,只?管荣养也就是了,即使是想?在宫里兴风作浪,也没人配合。无聊无处排遣,若没有爱好的话,很容易就憋出病来?,比如?文庙贵妃、敬太妃、贤太妃等,都没活过五十?岁,算来?,太妃的日子都没过满十?年?,人就熬不住了,本来?健康的身体,也给闲出病来?了。
她自己?还算好些?,并不是那种一腔热血全都倾注在子女、争宠身上的人,现在宠无可争,便专心子女,相信日后壮儿就藩,点点出嫁以后,也能找到点爱好——徐循现在就刻意在培养自己?对琴棋书画的热情。
以前虽然也受过培训,不过当时心不静,琴棋书画也好,春技也罢,其实都是用来?接近皇帝谋求宠爱的晋身阶,徐循反正从不知道她的同僚里有人学?这些?是单纯出于爱好的——真正是寄情于雅玩的估计只?有养花的曹宝林。后来?开始管宫、管孩子、管服侍皇帝了,更没心思琢磨这个。现在心静了,接触起这些?学?问,倒觉得妙趣无穷,徐循爱画,从前不知如?何?去?练习,只?学?了皮毛,厚着脸皮说能画两笔而已。如?今她正和韩桂兰学?着打基础,画花鸟,等日后有小成了,还打算请女学?内的先生过来?继续往深了教。听说内书堂里有两个小宦官,曾在先帝供奉的名画家身边学?过,徐循也打算让他们过来?指导一下,自己?就做个再传弟子。
弹琴得留指甲,被她放弃了,其余下棋、练字,韩桂兰也都是很好的伴儿,她虽然是朝鲜人,但?出身朝鲜大族,也算是名儒世家,衣食住行上可能比不过国朝富户,但?论文化教育,底子却是要比徐循等寒门小户女厚实得多。板起脸来?可以教壮儿为人处事的品德,放下架子,又是从抽陀螺到行射覆酒令都能玩转的行家。徐循原本压根不知道围棋的许多讲究,得她指点,才明白许多定式的妙处所在。
“哎呀,这一飞飞错了。”才落了子,徐循就又算出了不对,方才就看到右下角一块棋子要她联络解围来?着,可这一子落下去?,才发觉自己?堵死了一个气眼?,倒搞得自己?在中盘腹地的根据地少了好几口气。
心虚地看了韩桂兰好几眼?,她嗫嚅了一下,方才央求道,“这——能悔一步吗?保证这一盘就悔一步。”
韩桂兰和她相处有近十?年?时间,哪能不知道徐循的性子?她泰然道,“娘娘,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回大丈夫。”
“我本来?亦不是大丈夫。”徐循赖棋经验丰富,迅速便堵了一句,“——这一局我大有希望能赢的!”
她和别人下棋,是不用人让的,周围人里钱嬷嬷水平最次,每每被她蹂躏,徐循也不爱和她下。韩桂兰的水平又极高——起码是对她来?说,每每轻松虐她,徐循老被她下气馁了,这会儿好容易有机会赢一局,却又自己?毁了胜机,怎能不着急?见韩桂兰不为所动,又落了下一子,她心疼得直吸冷气,“真不让啊?”
“娘娘牙疼了就让。”韩桂兰说了一句,周围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花儿的声音最响亮——也许是压根没想?起来?这茬,她这样没名分的大宫女们,倒是最终逃脱了殉葬,花儿自感死里逃生,性情倒是越发开朗了。“娘娘,快犯个牙疼就能悔棋了。”
“去?去?去?。”徐循很无语,把一屋子看热闹的驱赶开去?了,正要再耍个赖,看看时漏,孩子们快下学?回来?了,只?好沮丧地叹了口气,放弃坚持,“就这么下吧。”
虽然她本人也做不到落子无悔,不过在孩子跟前,总是要表现出这样的精神以为表率。不然,一会孩子回来?,看到她赢了,问起来?居然是因为悔棋,她这个当娘的也没面子。是以只?好放弃耍赖,顺畅地被韩桂兰杀了个中盘告负,徐循一推棋盘,“不下了!”
“这回起码能戒个十?天。”赵嬷嬷也笑着打趣徐循。一屋子人听了,又笑起来?——对她们这些?宫人来?说,那服侍太妃,当然远比服侍贵妃等要幸福。活还是一样做,但?主子却少了失宠被冷落、被殉葬等危机,年?纪大了,也不大会轻易汰换身边人,她们等于是和徐循一起养老,且又无徐循守寡受到的束缚,过得比徐循还自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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