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监狱在很远的城市另一个角落。我到达时正是午前高峰时刻,接待处人很多,我毫无头绪地焦急地东张西望,最后一个文职人员告诉我短时间的拘留都在区拘留所。
我又赶到那里,向一个表情严肃看似庄重但非常不情愿做自己的本职工作的胖管理警察无效地央求了老半天。最后一个走进屋子办别的事的警察不耐烦地说:“这人到底要看什么人?又是实习律师?”
“不是!脑子有病,不是家属,问什么问?这里是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多问的?”我讨好地说:“我只是问问有没有这个人来过,他没什么家属,如果有什么事…”
“脑子有病的人多了,”后面进来的警察说“这么冷的天,那死不了的家伙会脱光了用厕所里的冷水冲自己,湿衣服湿裤子直接往身上穿。”
“大概皮特别厚,冷天也怕热,哈哈!”胖警察笑得双下巴不停颤动。“我对阿四说这种人应该送到精神病总院去,送到我们这里有什么用?偏偏送到我们这里,谁吃得消?”
“要不就放冰箱里冻一冻,哈哈哈。”“这种人假使死在我们这里,又要浪费火化费,不如送到医院做标本,还算是废物利用了。”“剥下来的皮可以做鞋底,哈哈哈哈。”“大头,刚刚这个人一直问的人叫什么?”
我赶忙插上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叫季泰雅。您知道这里有这么个人吗?”“季泰雅?”他歪头念叨了一句“好象就是那个神经病。”我急急地问:“请问他还在吗?”
“老早跟你说现在这里没这个人,”胖警察拍着桌子说“就是告诉你走掉了,话也听不懂,你脑子也有病啊!”我惶惶地谢过他们,骑车回家。天知道泰雅究竟在干什么。
“走掉了”究竟是什么意思?车轮滚滚,我发现自己又绕到泰雅家门前的路上。抬头望去,几天以来晒台上头一次有衣裤晾在外面。
“该死!”我恨恨地咒骂,马路对面弄堂口的小店就有公用电话,泰雅既然回到家,有工夫洗那么多东西,却没想着给我打个手机。真是婊子无情!我那么急急地跑了一天,连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我这是干什么呢!
想到这里越想越气,本来已经骑过了那幢公寓,又回过头,再次趁着火气“噔噔”地直冲顶楼,把门拍得山响。过了很久,门才开了一条缝,泰雅穿着黑色长袖T恤和薄绒运动裤,从门缝里看到是我,把门缝留着自顾回房间去。
我气不打一处来,愤愤地用脚拨开开门,却看到他已经躺回被子里去了。我“砰”地关上门,独自在小厅里的桌旁坐下,正好只能看到他的头顶。怒火烧干了我的理智,削弱了我的观察力和判断力。为什么我不问一句“泰雅你好吗?”或者再看他一眼,看清他憔悴的面容。不知哪里来的虚荣的怒气积满了我的胸腔,使我恶毒地只想发泄。我们都沉默着。良久,泰雅用谈谈的语气说:“你怎么不在家睡觉?累不累?”
“不累!”我恶声恶气地顶了他一句。他还是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说:“干嘛呐,这么冲?”我一直在盘算攻击他的方法,他的话提醒了我,那盘VCD还在我包里,这几天忙,竟然忘了拿出来。
“干嘛?”我刷地站起来,猛地拉开包拉链,几乎把拉链撕坏。我翻出VCD,冲进他的小屋,打开VCD和电视机,用劲揿遥控器选定播放时间。他脸朝里睡着,似乎完全不在意我干什么。
“叽哩呱啦”快速如摩托车的日语,喧闹的人群,双胞胎男孩出场,更加喧闹的人群,然后是音乐。
镜头从所有歌手脸上再次切换。泰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主要演员出场。他在想什么?他忘记这是他表演过的音乐了吗?还是故意装不知道,想再次糊弄我?我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啪”地关掉电视:“没看到我在看什么吗?”另我吃惊的是,泰雅居然还是用那种无动于衷的语调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好音乐有的是,这么烂的音乐你还听它干嘛?”
这下他被我抓住把柄了!我就象秃鹰扑向瞪羚流血溃破的伤口一样扑向他的痛处:“哦,原来你也觉得那是烂音乐?没有人看你们演出,没有人买你们的唱片,还想挣钱,只有去卖自己!老天给了这幅皮囊,总有一天要烂掉臭掉,不如趁早卖个好价钱。
做这种事你一点也不害臊,不是吗?瞧你这懒洋洋的轻狂样!”看到他仍然一动不动,似乎毫不在意我的话,我的愤怒达到最高点,冲着他大喊:“你这浑身臭气的家伙!下流的骗子!无耻!无耻!”“出去。”他仍然没有回头,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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