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儿真不想来拴娃娃大哥,尤其是跟咕棒槌一起来,她那张破嘴,一道上絮絮叨叨,吵得你闹耳朵底子。娘娘宫又那么多人,有的是几个小媳妇做伴来的,也有的是跟婆婆或娘家妈来的,老半天凑不到跟前,得排着。可是,她又不能撅她妈妈,她妈妈把她们一伙子拉扯大,容易吗?娘娘宫里的人分两溜儿,一溜儿是求子的,个个急赤白脸,恨不得来年肚子就大了,省得叫婆婆和小姑子给白眼儿;另一溜儿是还愿的,挺个肚子,乐乐和和——搁从前,果儿管保眼红她们,现在,不了,给苜蓿传宗接代,她不情愿,他在她心口戳得伤疤还没结痂儿呢。咕棒槌还没到五黄六月,就穿上烤纱了,透着俏皮劲儿,其实,小媳妇来这里,都穿得讲究,即便日子再紧巴,也得挑鲜活衣裳上身,到这里来显摆。咕棒槌一个劲儿在果儿耳朵边上勺叨:“看这个了吗,这个她妈妈是唱戏的,我去年来时跟她搭咯半天,那个是烙烧饼的,为结婚拉了一屁股饥荒,我前年和大前年都在这见着她了,她老来……”果儿心思不整,说话也口冷:“你倒是来几回了?”咕棒槌说:“我结婚五年,年年来。”果儿说:“你都拴五回娃娃大哥了,再自个儿生,就得排行老六了吧?”咕棒槌听不出果儿是拿她开涮,“可不。”果儿说,“看来,这个娘娘也不那么管用。”桃儿她妈吓坏了,赶紧捂住她的嘴,在这个裉节儿上说这种亵渎的话,不是竟心吗!

咕棒槌也磕磕巴巴地说:“完了,完了,你要是叫娘娘听了去就崴了,指定不给你孩子了。”这话,桃儿她妈不爱听了,倔了咕棒槌一顿:“一个看着挺局气的闺女,怎么说话这么没轻没重?这不是念损吗!”突然果儿胃口一阵阵拘挛儿,直翻心,她赶紧找个僻静地界儿,蹲下,咕棒槌也跟来了,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娘娘显灵了?”果儿说:“我想吐,又吐不出来。”她妈问:“打多咱这样了?”果儿说:“俩礼拜,闹好几回了。”

她妈一拉她的手,说:“走,咱不在这拴娃娃了,咱上医院去。”果儿赶紧说:“没什么要紧的,上医院干吗去?”她妈叽咕叽咕眼儿:“她们都来娘娘宫求子,咱们上医院保胎!”这下子,不光是咕棒槌,就是果儿也见傻:“难道说,我是有了……”她妈一拍大腿:“傻闺女,自个儿有了还不觉知。”果儿懒得上医院,她闻不了那股子来苏水味儿,她妈说:“不上医院就不上医院,咱叫你爸给你号号,他要得了信,指不定多美了,你瞧,不来是不来,一来就是俩——你大姐跟你脚跟脚地见喜!”果儿心里不禁暗暗叫苦,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们两口子闹离婚时来,这不挤对人吗!往回走的时候,也不谁那么缺德,把药渣子倒在当街了,脚下一刺溜,差一点儿给果儿来个老头钻被窝,把她妈吓得快犯鸡爪子疯了,紧紧抱着她。“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当心点儿呀。”果儿嫌她大惊小怪:“妈,不至于的。”她妈说:“咱们坐电车,电车稳当,妈到家给你煎鸡蛋角儿。”

她妈一下子成了话痨儿了,打从娘娘宫到家,嘴就没拾闲儿,千叮咛,万嘱咐,给果儿立了一堆胡鲁倒账的规章制度。

“少吃咸,咸了,孩子长得像燕巴虎。”她说。

“也少吃辣,辣了,孩子大了生痔疮。”她又说。

本来囫囵个儿的果儿,叫她摆弄成豁拉缝儿,不知说什么好了。

“您就别叨唠了,我又不是胡不拉。”果儿说。

“横是你烦我了?”她妈拉下脸来。

“哪敢呀,您是革命的老妈妈。”果儿划拉着她妈的后脊梁。

“我还不是为你好!”她妈说着说着有点儿屈,抹起泪来。

“瞧您,好么眼儿的哭什么呀?”

“我高兴。”

“合着不高兴哭,高兴也哭,”果儿逗她妈,“那么你什么时候不哭?”

进屋,她妈叫她歇着,告诉她:害孩子就起头这些日子,工夫长了,就好了。“这些天,少给我往外头逛去!”她妈说。

果儿拉她妈坐下。“您甭这么大嗓门,外人还以为咱娘俩儿吵起来了呢。”

她见她妈的头发,给风吹得跟鸡窝一样,就拿个拢子,帮她妈梳梳。她妈的头发差不多都白了,叫她染,她不干,怕街坊笑话,说急眼儿了,她就喊:你管嘞,我愿意。

“妈,听我一句,您要是把头发染了,保准少兴十岁。”果儿以为她妈又得翻脸,没想老太太倒挺随和。“行,等我有了白眼儿,就去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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