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发现,果儿跟梨儿总是偷偷地笑,而且变得丢三落四,早晨起来,刚拿书包出门,又想起没把饭盒装进去,回来拿上饭盒,走出去没多远,又跑回来,忘拿书包了,拿上书包跟饭盒走了,十分钟以后再次跑回来,因为又忘骑上自行车了。

她们一准有一肚子的秘密没告诉她,她可以确定。不过,她已经顾及不了她们了,她自个儿光忙活自个儿就忙活不过来,她小心翼翼地跟炝锅和向凯保持着等距外交,既不太近乎,也不太疏远,挺累得慌。

炝锅又抽空找个理由跑回来一回,他们俩在一块的时候,依然不能尽兴,他知道她心里还惦记着向凯,她也知道他知道她还惦记着向凯,只是不说穿了就是了。而她跟向凯也从不提起炝锅,这简直成了他们俩之间的避讳,或者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章制度。桃儿的姐们儿问她:“你夹在他们俩当中累不累呀?”桃儿老实地回答:“累。”她姐们儿说:“干脆从中挑一个算了。”桃儿问她:“你说挑谁?”她姐们儿说:“挑向凯。”桃儿说:“那炝锅怎么办?”她姐们儿说:“要是舍不得炝锅,那么就挑他。”桃儿又问:“向凯怎么办呢?”她的姐们儿终于不耐烦了。“活该你为难,随便你怎么着吧,懒得管你了!”桃儿瘦了,早晨起来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她发现镜子里出现的脸已经跟瓜条子差不多了,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她吓了一跳,心里说:唉,可怜的桃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炝锅跟她在一起,总想再亲她,既然亲过了,再亲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就好像一个上了电车的人,想坐就坐,想站就站,反正他打票了,可是桃儿却认为,他的票早已过期了,过期就作废了。

她要让他亲她,她总觉得对不起向凯,同样,向凯要搂她,她也不让,又觉得对不起炝锅,向凯娇气,没炝锅皮实,一拒绝他,他就怄气似的半天不言语,幸亏桃儿机灵,向凯穿了一身涤卡衣裳,两人一碰,总有静电,把两人电一家伙,于是,桃儿就以此为理由,跟他拉开档子,也算是给了向凯一个台阶下。一天,向凯告诉她,后勤科的一个女工给他写个纸条,约他去二宫游园,桃儿说:“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个女工长得白白的,像个波斯猫。”向凯问她:“你真这么认为吗?”桃儿没说话,掉头就走,向凯追在她屁股后边。“怎么,生我的气了?”桃儿说:“没生你的气。”她其实是生自个儿的气,听说有人追他,她竟有一种从未有过的醋溜感觉,就像向凯是她的什么人似的。

见桃儿呆滞迟钝的架势,向凯倒是很开心,揪揪她的辫子说:“我没跟她去,把纸条退给她了,放心吧。”桃儿这才放心了,可是她还是跟他矫情半天。“谁不放心啦?”他对她说:“你呗。”桃儿说:“别臭美了,我巴不得你赶紧跟人家走呢。”向凯说:“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好,我去找她。”桃儿又一把拽住他,于是,他又趁机搂了她,她没怎么挣扎,就屈服了,就算对他痴情的奖赏吧,她想。那天,回家,她给炝锅写了一封信,比平时要长,比平时也多些温情,仿佛用这样的方法就算是给炝锅的补偿了,总算拉平了——她对炝锅跟向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不偏不向。

这封信一直写到后半夜,转天,歇班儿,她就一觉睡到晌午头,她妈进来瞅她好几回,还摸摸她的脑门儿,看烫不烫。“闺女,哪儿不舒服?”她妈问。“哪哪都不舒服!”她说。她妈慌不迭地给她下了一碗挂面,端到她老闺女的炕头。“吃,不舒服也不能饿着肚子。”

后来,瓜儿偷偷告诉她妈:“桃儿恋爱了。”她妈一拍大腿。“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就在她挂面再卧个鸡子儿,点两滴答香油了。”瓜儿哼了一声:“真是偏心眼儿。”她妈更关心桃儿的恋爱对象,“那小子是干什么的?”瓜儿笑了。“你老闺女本事大,一恋不是恋了一个,而是俩。”她妈把脸绷起来了,显然是对瓜儿的嘲讽态度不满。“我们桃儿的模样长相,人品才学就是有仨有四个恋她,也不算多。”

瓜儿不想跟她妈对峙,赶紧陪着她点头称是,心里却说:护犊子。她妈当然不满足瓜儿仅仅给她提供线索,而没有详细资料,就拼命追问个没完,瓜儿说:“您问她自个儿去啊。”她妈说:“这闺女脾气不正,问也问不出来。”瓜儿说:“当初她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跟她发过誓,永远保守秘密,您想,我要透露出去,她以后还能信任我吗?”她妈说,“我又不是外人,我是你妈呀。”瓜儿嘴上说,那也不行,心里却想:桃儿不怕我告诉外人,怕的就是告诉您!

她妈没辙了,只好又去跟桃儿套近乎,桃儿只说追她的人是一个单位的,别的就守口如瓶了,她知道跟她妈坦白是危险的,她能把你逼疯了,问完姓名,就得问年龄,问完年龄又该问工种,问入团没入团入党没入党,住哪,他的父母是干什么的,他父母的父母还在不在,他有没有哥们弟兄,排行老几……你退一步,她老人家就进两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尽管桃儿什么都瞒着她妈,她妈还是满心的欢喜,时不时地抚摸抚摸桃儿的头,眼睛里充满了爱意。桃儿的身价仿佛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她妈对她实行优待政策,好吃、好喝、好待承。桃儿心话:早知道这样,我两年前就该说我有对象了,我得多吃多少好东西呀。“桃儿她妈,遇见什么喜事了,笑成一朵花似的?”连街坊们都看出来桃儿她妈的喜兴来了,她妈故意说:“嗨,哪来的喜事啊,愁都快愁死我了。”

这是桃儿她妈的老把戏了,桃儿看都看会了,等人家一问,你不缺吃不缺喝,有什么可愁的?她妈才装腔作势地嘬嘬牙花子。“这不是嘛,老闺女单位有俩小子追老闺女,都长得不赖,家境也好,跟谁不跟谁,还不够愁得慌的?”街坊们说:“我们三闺女还没主儿,要不匀给我们一个。”

回屋,她妈冲着门口说:“匀你一个,你也配,我闺女就是挑剩下的,也未准看得上你们闺女!”桃儿赶紧说:“您先别满世界散去,我的对象八字还没一撇呢。”她要不嘱咐她妈,她妈非得闹得满城风雨不可,回来街坊们谁逮到她都问她,叫她多挂不住脸呀,甚至有颜面扫地的感觉。

她得马上摆脱掉她妈,套上棉袄棉裤出去,不然她妈无微不至的关怀烦也能把她烦死,叫她一刻也得不到安宁。“你去哪儿呀,待会儿就吃饭了。”她妈对她说。“随便遛一圈儿,透透风。”她说。“早回来呀。”她妈说。

走出门来,她才发现她实际上没什么地方可去,只好溜达溜达地到了把势家,找她三姐。

梨儿果然在这。

把势也在。

“把势,今天出去遛腿儿了没有?”桃儿小脸冻得跟红扑扑的苹果似的,用手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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