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佩服桃儿她妈,东打听,西打听,居然打听到跟桃儿对上象的是副局长的侄子,回来就跟秦惠廷报告了。秦惠廷却远没她想象得那么高兴,反而托着下巴颏子说:“嫁给门槛太高的人家未必是好事。”桃儿她妈说:“起码不受怜背,不受穷。”秦惠廷问了一句:“那孩子脾气怎么样?”桃儿她妈说:“听说挺文静的,像个大学生。”秦惠廷又问:“有手艺没有?”桃儿她妈说:“会拉琴、会唱歌、会朗诵诗歌,人家管工会。”秦惠廷不再问了,嗯了一声,显然是初审过关了。桃儿她妈说:“改天你再跟桃儿扫听一下,细着点儿。”秦惠廷说:“这都是当娘的差使,你怎么派给我了?”桃儿她妈气哼哼地说:“这闺女总是跟我别个劲儿。哼,恶人都叫我做了,你却落个好人缘。”
因为她妈觉得桃儿有了着落,桃儿的日子就好过多了,对她的管制也松了许多,晚上出去,也不怎么跟她嚷嚷了。倒霉的是梨儿,出来进去她妈都拿话敲打她:“妹妹都有主儿了,姐姐还满世界打游飞,这算怎么回事。”梨儿只是徐庶进曹营,一低头过去了,可是架不住零敲碎打,天天都是这一段,谁受得了?突然有一天,桃儿她妈又跟梨儿唠叨的时候,梨儿说:“我下礼拜就结婚。”家里其他成员早都有思想准备,唯独桃儿她妈蒙在鼓里。“结婚,跟谁结婚?怎么这么快?”梨儿说:“不结,您嫌我慢,要结了,您又嫌太快。”她妈紧张地问道:“不会是跟那个右派的儿子结婚吧?”梨儿说:“就是他。”梨儿说完,便等待着一场急风暴雨袭来,其他人也在等待,这是早晚的事。桃儿她妈半天没说话,挨排儿瞅瞅所有在场的家庭成员,她奇怪他们怎么这么安静,没一个出来表示一下态度,最后,她的眼神儿落在老伴儿的身上。“你听见你三丫头说什么了没有?”秦惠廷点点头,“听见了。”桃儿她妈质问他:“那你怎么没吭声?”秦惠廷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知道你们提的那个右派的儿子是谁,所以没有发言权,想再听听……”桃儿她妈说:“还能是谁,不就是那个叫把势的吗?”秦惠廷依然是慢条斯理地说:“人家把势他爸早就摘帽儿了,不再是右派了。”桃儿她妈说:“摘帽儿又怎么样?照样叫人看不起,一辈子他都擦不干净他的屁股!”秦惠廷小声嘟囔了一句:“叫你这么一说,犯了错误就永远都没有改正的机会了?”
“没有!”桃儿她妈终于爆发了。梨儿赶紧将她大姐推里屋去,怕吓着她怀里的小继合。桃儿她妈真的愤怒了,她愤怒不是冲着梨儿,梨儿从来就跟她不是一条心,蔫拱惯了,她愤怒的是家里其他人没一个人替她说话,站在她这一头。
“我一年到头累累巴巴,都是为了谁呀,末了还不落好,你们合起伙儿来气我!”她说。
“她妈,有话你说话,别这么吵吵,叫街坊听见笑话。”秦惠廷说,他知道她把脸面看得比天大。
“怎么了,我连在家里说话的权利都没了?”
“有有有,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听着。”秦惠廷息事宁人地说,等她闹够了,也许就消停了,他想。这时候,桃儿她妈已经鼻涕眼泪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挨个数落每一个人。
果儿给她妈拧了一把毛巾,递给她妈。她妈将毛巾夺过去。“你别装好人,你也够戗,还有桃儿,都是没良心的……”她把上辈子的事全倒腾出来,记下来,就是一本变天账。
“妈,你就别闹了,闹也没用,结婚证我们都起了。”梨儿把红封面的结婚证在她妈跟前亮了亮。
“你真有主意,这么大的事儿都可以擅自做主了。”桃儿她妈的手都气哆嗦了。
“是您逼的。”梨儿小声地嘟囔着。
“我不同意你嫁给右派儿子,就是逼你,于是,你就偷偷摸摸地把事办了,先斩后奏,再逼我!”桃儿她妈四处找笤帚疙瘩,要动武,几个闺女赶紧按住她,一齐央求她。她动不了劲儿,只能痛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欲断,几个女儿也禁不住陪着她落起泪来,秦惠廷就势说:“梨儿,还不赶紧给你妈赔个不是,求她原谅你!”梨儿蹲到她妈跟前,摇撼着她妈的大腿说:“妈,对不起……”桃儿她妈一把推开她。“少来假惺惺的这一套,给我滚,我不认你了!”瓜儿奶完孩子,出来把梨儿劝走,叫她出去转一圈,避避风头。闺女们越哄她妈,她妈就越屈枉得慌,哭得也就越厉害,她哭得越厉害,闺女们心软,也跟着哭得欢。秦惠廷跟几个闺女示意,叫她们走开,他亲自出马,好好劝老伴儿。几个闺女都躲里屋去了,偷着议论:“梨儿也确实过分,把势要单是右派的儿子也就罢了,还腿脚不利索,要单是腿脚不利索也就罢了,还嘴歪眼斜,不知道梨
外屋里,秦惠廷拉了一把椅子在老伴儿对面坐下,牵起她的手,叫着她的小名,这一手真管用,老伴儿立马不哭了,羞答答地瞅了一眼里屋门,像怕被人听见。“孩子大了,该放手的就得放手,再说,我们俩还都不太老,自个儿能顾了自个儿,你管那么多干吗?”老伴儿说:“我还不是为她们好……”秦惠廷说:“她们要懂得这个就好了,哪像我,知道你有多么重要性,她们要走,就叫她们走,就咱们老俩相依为命。”老伴儿破涕为笑。“你个老不正经的。”秦惠廷见她情绪有所好转,赶紧趁热打铁:“把势他们家就怕高攀不上咱们梨儿,几次找我,我都推了,告诉他们,这事得等我老伴儿拿主意,谁想,孩子们等不及了……”桃儿她妈说:“你怎么早不跟我说?”秦惠廷说:“嗨,正赶上大姑爷出事,我就没顾上。”桃儿她妈态度缓和多了。“那个叫把势的有几个兄弟?”她问。“就一个独生子。”秦惠廷说。“嗯。”桃儿她妈显然对这一点挺满意,“他爸他妈的身子骨怎么样?”她又问。秦惠廷说:“壮得跟牛一样,比你我都强。”见老伴儿渐渐情绪平稳下来,秦惠廷暗自松了一口气,趴在里屋门口偷听的几个闺女也都跟着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一场风波终于过去了。
“对了,我户口簿藏在柜门里,梨儿没户口簿怎么起的结婚证?”桃儿她妈突然问了一句。秦惠廷心说:坏了,节外生枝了。姐几个的心里也咯噔一下子,麻烦了,原以为风波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事情并没有结束,她妈妈的思路转悠一圈,又转回来了。桃儿最怕她妈哭,就从窗户跳出去,到马路上躲清静去了。
刚拐个弯,就见梨儿靠在墙边站着,所有的失落都写在她的脸上。桃儿也没做声,默默地陪她站着,望天,天是阴的。“我们溜达溜达吧,站这怪冷的。”梨儿拉着桃儿的手,将它揣进自个的棉袄兜里暖和着。桃儿挤出一丝笑意。“咱妈已经平静了,你别担心。”梨儿说:“我倒不担心咱妈,只怕咱妈担心我。”桃儿问:“你要下礼拜结婚,要我帮你做什么?”梨儿说:“什么都不要你做,你就做好我的妹妹就行了。”桃儿奇怪地瞅她一眼问:“怎么才算做好你的妹妹?”梨儿在衣兜里捏了捏桃儿的手。“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替我照顾咱爸咱妈。”桃儿说:“难道你就不能跟大姐和二姐一样,勤往娘家跑跑?”梨儿苦笑了一声,摇头说:“恐怕没那么方便了。”桃儿不再吭声了,但是她依然无法接受这么事实,就在附近住,随便串个门似的便能溜回来一趟,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哪那么多的穷讲究啊。梨儿问她:“你生我气了?”桃儿小声说:“没有。”
“你们的新房怎么布置?”桃儿问,没等梨儿回答,她就将她的设想说出来,哪里摆高低柜、哪里放镜台、哪里搭铺,对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来说,这是令人着迷的构思。“怎么样,怎么样,我的想法?”桃儿问梨儿。梨儿微微一笑,扭头瞅着别处,似乎不想跟桃儿的视线相交。“我不想太铺张,越省事越好。”“凭什么呀,”桃儿一脸惊讶地问,“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蔫溜地办,多屈得慌啊!”梨儿额前的一绺头发在冷风中摇曳。“一人一个想法呗。”她说。桃儿一肚子的抱怨,却还是故作平静地说:“一人一个想法不错,但你的想法总是跟人家不一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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