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案情节不一样,所参是否过苛,不无可议。”奕劻紧接着说:“不过恩出自上,臣等不敢擅拟。皇太后、皇上以为应加严惩,请朱批照行,否则交部议处。”
“象这样的情节,真正少见!杨崇伊果然是这样子可恶,当然应该交地方官严加管束。
我怕折子上得太过分了。”慈禧太后问道:“苏州的京官很多,你们打听过没有?”
“是!”奕劻答说:“让世续跟皇太后回奏。”
于是世续膝行半步,抬头陈奏:“吴韶生的胞兄吴郁生,现任阁学,奴才昨天去问过他,他不肯多谈。只说他们是至亲,为小事结怨,痛心得很,冤家宜解不宜结,以他的处境不便多谈。”
“另外呢?问过别的苏州人没有?”
“先就问过陆润庠,他说,家信中谈过这件事,不过不详细。奴才问他,究竟谁是谁非?他说,当然是杨崇伊不对。”
“杨崇伊不对,那是谁都知道的,不然江南的督抚,也不至于这样子严参。”慈禧太后又说:“你们怕得罪人,吏部尚书陆润庠是他们苏州同乡,更加为难,所以要我来批。倘是交部严议,大家商量着办,总不至于让人委屈到那里去。如今打我这里就定案,要嘛准奏,要嘛就减轻,一点儿腾挪的余地都没有。如果准奏,杨崇伊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倘或交部,说是不能再严,必得从减,保不定杨崇伊倒又是情真罪当,朝廷持法,不得其平,关系也实在不浅。你们想,我能不慎重吗?”
这一番宣示,连袁世凯都衷心佩服,臣下的肺腑如见,正就是慈禧太后所以至今能掌握大权不坠的缘故。不过“你们怕得罪人”这句话,有一个人却心有不服,那就是这天销假上朝的张之洞。
“江督苏抚会奏严劾杨崇伊一折,臣今天入直,方知其事。臣愚,以为姑不论督抚参司道,向无不准之例,即以杨崇伊所作所为而言,曾侍清班,又列台谏,而当闭门读礼之时,干预如此卑鄙龌龊的外务,岂止玷辱士林,贻羞朝廷?真可谓之无君无父,无法无天!此而不加严惩,伦常官箴,世道人心,那里还整顿得起来?以臣之见,仅如江督苏抚所请,已从未减,革职交常熟地方官严加管束,亦犹是保全之道,臣请皇太后、皇上宸衷独断,准如所请!”
君臣上下,听了张之洞的话,无不动容,慈禧太后想了一下说:“想来皇上亦是主张严办的,就这么批吧!”说着,顺手拈起朱笔,往旁边一递。
这是让皇帝亲笔朱批之意。他的精神很萎顿,不过写几个字还能胜任,接过笔来,批了八个字:“着照所请,该部知道!”
“该部”是指吏部。照军机办事的规制,除咨请内阁明发以外,须先通知吏部。这天陆润庠正好在衙门里,一看军机处抄送的原奏,大为骇异,随即命人誊了一个副本,带在身上,套车去访吴郁生。
吴郁生住在宣武门外阎王庙街,原在岳钟琪的故居,园亭虽小,结构精致。他家本素封,几次主考放的又都是好地方,所以境况优裕,闲来摩挲古董,品题书画,颇享清福。可是这一阵子心境很坏,就为的是杨崇伊无端骚扰,至亲成仇,恐有后患。
此时听门上来报,陆润庠相访,赶紧迎了出来,一看他的脸色,便知有很严重的事发生了。
“蔚若!”陆润庠把抄件递了过去,“你看!”
吴郁生接来看完,连连顿脚嗟叹,“糟了,糟了!”他说:“结成不解之仇了!”
“这必是端陶斋的主意!杨莘伯虽可恶,处分也未免太严厉了一点。”陆润庠紧接着说:“蔚若,我们苏州人都还是明朝留下来的想法,只当‘吏部天官’的权柄大极!那知道现在上有军机,更有太后,而况原奏既未交议,吏部根本不知其事。我怕我们苏州人会误会,是我偏袒府上,跟杨家过不去,甚至杨莘伯本人,或许都有芥蒂,以为我袖手旁观,存心要看他的笑话。总之,我们两个都处在嫌疑之地,休戚相关,该商量商量,怎么化除误会。你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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