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能杀杨修,却改变不了被动局面,虽然他向三军放言要决战到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不过是维护面子的大话。大家心里皆已认定,班师之日不远了。其实曹操自己都茫然无措,反正提兵叫阵敌人也不应战,头风和麻痹时犯时好,与其在外面挨晒,还不如在帐内歇着。
夏季的第一场雨到来了,黏黏糊糊朦朦胧胧,曹操的心绪也被这淅淅沥沥的小雨搞得格外烦躁,晚上更彻夜无眠,千头万绪也不知琢磨的都是些什么;好在还有孔桂在身边陪着,时不时讲些笑话……
“昨天听说件稀罕事。”孔桂边给曹操捶背边道,“曹洪将军驻兵武都,抓了几个羌氐女子,能歌善舞。将军与部下聚饮,让那些女人赤身裸体,披着薄纱跳七盘舞。”
“哦?”曹操不紧蹙眉,“难道营中属僚就没阻拦?”
“自然有人看不下去。听说随军的金城太守杨阜当时就翻脸了,说男女之别乃国之大节,桀纣淫乱也不及此。搞得将军不得不罢宴,大伙不欢而散。”
曹操连连摇头:“子廉这几年确实有点儿不像话,贪财好色为所欲为。”话虽这么说,毕竟自家兄弟,又一把年纪了,曹操也不便管太多;他迟迟不称帝,人家也当不上开国功臣,官爵无法再进一步,难道享乐还不行?
孔桂看似说笑,实则紧盯曹操一笑一颦:“听说太子几年前还找曹洪将军借过钱,将军硬是不借,当真吝啬得紧。”
“有这种事?”听到“太子”二字,曹操挑起了眼眉,“他借钱做什么?”
孔桂轻描淡写道:“太子毕竟是太子,行围打猎,赏赐臣下,与群臣聚会盘桓还不是常有的事?其实他还不如临淄、鄢陵两位侯爷,既无爵位又无封邑,就那点儿有数的俸禄,养一堆妻妾、门客,手头紧得很。他虽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未尝不抱怨……”
“他敢!”曹操变了脸,“他凭什么抱怨?寡人把偌大社稷都给了他,他还不满足?行围打猎乃是不务正业,还聚会群臣,私加恩惠,他想干什么?”
这把火实是孔桂故意煽起来的,见曹操动怒心下窃喜,却忙跪倒请罪:“臣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并无攀附太子之意,此皆小小家事,大王切莫挂怀。莫说太子不敢有怨言,即便私下有些想法也不为过。想来他身居嫡长,坐了这么多年冷板凳,也够为难的……”这些话似是庇护曹丕,其实句句戳曹操肺管子,分明火上浇油。孔桂拿定主意——争取曹丕谅解已不可能,唯一办法是谗言诋毁,怂恿曹操废太子,无论曹彰、曹植,只要不是曹丕继统便性命无虞。
曹操正心绪烦躁,竟没察觉他意图:“看来寡人得好好训教一下子桓了,你把孙资、刘放叫来。”他要明发教令斥责太子。
“诺。”孔桂暗喜,这道令发下去曹丕大折颜面,再有丁仪兄弟帮腔使劲,长此以往还愁太子不倒?他领命便去,哪知刚转过身却见帐口早已堵住一名大臣:“呼唤秘书郎何事?大王莫非有令?”不知什么时候侍中桓阶来了。孔桂深知桓阶是公然力挺曹丕的,不禁咬牙——这老家伙好长的耳朵!
桓阶来送军报,走至帐口听里面提及太子之事,见曹操动了火,这才赶忙进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治国以平安和顺为善,居家以息事宁人为上。大王教谕太子乃是出于一片慈爱,但若明发教令,只恐勾起朝野议论,若不逞之徒从中生事,非社稷之福。刚才孔大人说得好,此皆家事,既然家事就照家法办,命校事之辈私下给太子带个话就行了……”说着他又笑呵呵瞅向孔桂笑,“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孔大人?”
这话入情入理,孔桂只得随口答应:“是是是。”
经他一劝曹操也清醒多了,想起两年前借司马门之事明发教令贬斥曹植,搞得曹植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老三已经整趴下了,难道还要再整老大?折腾来折腾去,叫群臣怎么看?便叹息道:“算了,他也三十多岁了,好赖就这样吧。”
桓阶暗自松口气,这才递上奏报:“轲比能使者已至邺城,送来些贡品,还遣回不少流亡关外的汉人,恳请朝廷准许互市。”
孔桂见缝插针:“什么塞外之雄,还不得乖乖给咱大王上贡?这都是鄢陵侯的功劳啊!”吹捧曹彰也就是变相贬低曹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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