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内的后花园中,真金与太子妃阔阔真正在悠闲地欣赏着满园子怒放的玫瑰、芍药和月季,真金挑选了一朵紫红色的玫瑰,亲手给妻子插在发髻之上。
刚刚送别次子答剌麻八剌,阔阔真的神情有些闷闷的。真金极力想哄她开心一些,不断给她讲些奇闻趣事,阔阔真明白丈夫的用意,只得强打起精神,边应承边微笑着。
是啊,难得雨后这样的好天气,更难得真金这样的好兴致。
前些时候,忽必烈颁下圣旨,派八剌作为副使,随正使和礼霍孙出使印度南部诸国,与此同时,派孛罗出使伊利汗国,向伊利汗国新汗阿鲁浑正式颁布对他的册封赦令。
阿鲁浑其人,是伊利汗国的创建者旭烈兀的孙子,忽必烈的侄孙。他在至元二十一年(1284年)继承父位,之后立刻派专使远赴大都,以请求获得忽必烈的正式册封。其实,自忽必烈建立元朝、统一中国以来,由于对四大汗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伊利汗国)鞭长莫及,四大汗国远不像蒙哥汗时期那样完全听命于中央政府,基本上处于半独立状态。但即便如此,四大汗国的汗王仍奉忽必烈为他们的宗主汗,大元帝国是他们的宗主国,因此,一旦四大汗国遇有汗王即位或其他难以决断的军政大事,仍愿意听从中央政府的安排和意见。而在四大汗国当中,尤以伊利汗国与元朝关系最为密切,这大概与伊利汗国的建立者旭烈兀和忽必烈乃一奶同胞有关。
更巧的是,两个使团做完一切准备,都在今天出发,真金遂在隆福宫一并为他们送行。
真金的长子甘麻剌两年前奉旨随叔父那木罕出镇西北,迄今未得闲暇回京。八剌这再一走,真金和阔阔真的膝下就只剩幼子铁穆耳一人了。阔阔真到底是母亲,儿子们大了,常常不在身边,她难免要感到寂寞。
按照祖汗的规定,每天早晨,铁穆耳必须到兴圣宫内的奎章阁读书,有时候,祖汗忽必烈还亲自给他上课。铁穆耳少年时不知何故染上酗酒恶习,为此,忽必烈没少训斥他,最严重时,甚至命人将他绑在树上,鞭打过三次。第三次,忽必烈自己动手,铁穆耳被打得皮开肉绽。阔阔真当时并不知情,真金虽在跟前,面对盛怒之下的父汗,也不好深劝。还亏刚从西北前线返回的右丞相伯颜再三求情,忽必烈这才怒气稍息,扔了鞭子,吩咐侍卫将铁穆耳搀回自己的宫中敷药。
铁穆耳全身剧痛,夜里当然睡不安稳。当他又一次从睡梦中疼醒过来时,发现祖汗正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浸水的毛巾,为他擦拭着脸上的冷汗。看到他醒来,祖汗轻声问道:“很疼吧?”
他一时回答不出。昏暗的烛光下,他头一次意识到祖汗已是一位老人。那刻在眼角的皱纹,那不再乌亮的头发更不再光润的脸颊,都向他证明着一件事:岁月无情。就在这暗淡的灯影下,他头一次意识到,隐藏在祖汗坚强的背后,是怎样的一种无助和沧桑。
“疼,你就说给祖汗。”祖汗继续说,苍老的声音里满含着无限的疼怜。
铁穆耳哭了,当然,不是因为疼痛。
“疼就哭吧,哭出来或许能好些。铁穆耳,来,祖汗给你擦擦汗。唉,你呀,你们兄弟三个里,数你长得最招人疼也最聪明,现在,也数你最让祖汗操心。”
铁穆耳任祖汗为他擦拭着汗水和泪水。突然,他翻身起来,跪在床上,就在床上向着祖汗深深地磕了三个头。他自始至终没说一句忏悔的话,但他的这个举动比他说的任何话都更能表明他的决心。
自此,铁穆耳虽偶然也饮饮酒,但决不再酗酒。
真金本人于三子更钟爱长子甘麻剌一些,甘麻剌生性忠厚,为人宽宏,作战勇敢,这是最让真金喜欢和放心的地方。次子八剌则是他祖汗忽必烈的最爱。八剌自幼性格开朗,口才出众,及长,又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军事指挥才能和应变能力,因此忽必烈每次亲征都将八剌带在身边。明眼人当然看得出来,这是忽必烈在着意培养八剌,以使他真正成为继真金之后的大汗人选。
事实上,若非八剌二十九岁那年即在出征南海途中早逝,汗位很可能不会落在铁穆耳身上。而作为母亲,阔阔真不能免俗,她的心头肉始终是她的小儿子铁穆耳。正是这种母亲的偏爱,使她在至元三十一年(1294年)忽必烈去世后,群臣面临该奉甘麻剌为主还是奉铁穆耳为主的两难抉择时,她不惜以国母之尊,恳请伯颜助铁穆耳一臂之力,最终将小儿子按照她的设想推上了汗位。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铁穆耳完成功课,匆匆忙忙地回来了,在后花园,他找到父王和额吉。“父王、额吉,我二哥走了吗?”他焦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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