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功紧锁眉头,回过头去——日正当头,强烈的阳光中,阳苴咩伟岸高大的城墙也模糊了起来,只有城头星星点点地闪耀着点点金光,那是守城罗苴子铎鞘的反光。害死脱脱的另有凶手,真相未明,他离开后,大理又会发生些什么?再看前方,前途漫漫,等待他的又将是什么样的际遇?
这一夜,五华楼中有许多人都没有睡踏实,留宿在楼中的楼长郑经也是其中一个。天色未明,他便已经惊醒,匆匆抹了把脸,出得楼来,正遇见昨晚才住进南苑一号院的罗贯中在茶花间漫步,本该仪态悠闲,却是眉头紧锁。他对这个模样斯文、谈吐文雅的书生很有好感,又得了其同伴沈富的好处,特意上前问道:“罗先生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莫非嫌这里有怠慢之处?”罗贯中忙道:“哪里,楼长热忱招待,足见盛情。只是思及无依禅师杀人一事,颇多感叹,所以出来走走。”
他和沈富本是因无依缘故,才得以住进无为寺,不料寺中变故连生,南禅房驻进羽仪,严密监视诸住客,他二人已感不自在,后无依杀人被带走,他二人也不便再留在寺中,主动辞别住持搬了出来。沈家在阳苴咩、龙首关、龙尾关均有店铺,此次随沈富南下的仆从便住在阳苴咩城中的绸缎铺中。二人本欲就此搬回铺中,不料段功得知后特意交代羽仪送二人到五华楼,五华楼声名远播于西南,以二人身份,本没有住进五华楼的资格,得此良机,自是喜出望外。
郑经不知道罗贯中与无依是旧识,也不知种种情由,只道他感慨无依不顾首座身份杀死一名挂单僧人,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又寒暄了两句,郑经便匆匆赶往厨房。自从昨日施宗提及有两副孔雀胆不知道去向后,他便格外留心在饮食茶水上,生怕有所闪失。
详查过厨房,天光已是大亮,又沿湖边巡视了一圈,不断遇到手执铎鞘往来巡逻的罗苴子,令他忐忑的心情稍感安慰。一路走过来,南、北院落甚是安静,大约各人还未起床。他便又到五华楼里,不辞劳苦,自底楼往五楼一一察看,见无异样,又往门楼而去。
正欲下台座时,忽有一名楼丁疾奔而来,叫道:“楼长!楼长!”郑经一听这气急败坏的声调,心中登时一紧。果见那楼丁奔至眼前,气喘吁吁地道:“楼长,不好了,南苑二号院有两个蒙古武士半夜被人杀了,蒙古人说是红巾使者干的,要去北苑问个究竟,被罗苴子挡住,正闹得不可开交呢。”郑经恨恨地跺了跺脚,道:“我就知道,这些人一齐住进了这里,非要闹出点大事不可。”他前后忙活了一早上,早已是虚汗淋漓,抹了把额头,定了定神,交代道:“你赶紧去总管府报信。”眼见得楼丁飞一般地奔下台阶,这才往南苑赶去。
即近一号院,便听到汹汹喧哗声,有痛骂者,有劝谕者。走得近些,只见一大群人拥在一号院门口——蒙古人个个群情激奋,手按刀柄,正与全副武装的罗苴子对峙,马文铭则从旁拉住大都相劝。大约因为吵闹得太过厉害,罗贯中和沈富也拥出门口观望。
郑经忙挤了过去,连声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将军张希矫昨夜临时被召去了总管府议事,罗苴子群龙无首,见郑经到来,有人上前道:“楼长,你来得正好,这些蒙古人说北苑红巾使者半夜溜过来杀了他们两个人,正要去找他们拼命。”合仲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郑经忙道:“大人如何肯定凶手就是住在北苑的红巾使者?”合仲道:“我想不出来还有其他人,这五华楼里,只有他们这些反贼跟我们是死对头。定然是他们恼怒凌云刺杀了他们首领,想要以牙还牙地报复。”郑经道:“嗯,大人所言有理。”
蒙古人见郑经明显偏袒自己一方,不由地一阵附和,纷纷道:“既然楼长也这样认为,请下令这些卫士让开,让我们去找红巾反贼一决生死。”郑经道:“不忙。下官已经派人守住红巾使者院门,他们跑不了。请各位先带我去看看死者,以示哀悼之意。”
他任楼长近二十年,迎来送往多不胜数,圆滑老练的本事无人能比。果然蒙古人听了很是感激,当下不再吵闹,领他来到二号院东厢一间房中。却见房里两张南北对置的床榻上,各有一名蒙古人和衣仰天而卧,裸露在外的脸部、手、脚均是一片黑青干涩之色。
郑经一见这二人死状似曾相识,心中已是有数,忙道:“这二位官人并非为外人所杀,而是被吸血精吸血而死。想来各位都听说过五华楼建成之日、南诏王在楼前广场晒死五百名奴隶的故事,这里偶尔会有吸血精作祟,半夜出来吸血。”口中这样说,心下也颇为困惑,暗道:“往常都是到夏季天热之时,南苑才会偶有吸血精出现。目下才是春季,如何就闹起了吸血精?”
郑经搬出了吸血精,等于证明红巾使者无辜,一干蒙古人如何肯相信如此离奇诡异的说法?大都冷笑道:“吸血精?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楼长,人命关天,请你不要再瞎扯。若是你不肯让我们去找红巾反贼报仇,那我们就要去总管府向信苴讨个说法。”郑经道:“等一等。”奔过去将一名死者上衣掀上去,道,“请大人来看,看得仔细些。”大都上前一步,嘲讽地道:“楼长莫非又想编些……”突然愣在当场——那武士尸身干瘪,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点,看上去像是极细微的针眼。
郑经道:“他是被吸血精吸干全身血而死,身上这些小孔便是吸血的明证。”又掀开另一具尸首,情形也是如此。众人仔细查看,发现二人身上除了之前与阿荣一行争斗所受的刀伤,确实再无其他伤口。半信半疑中,大都问道:“就算真有吸血精,为何只吸了我方二人的血?”
这个问题也同样困惑着郑经,他当然不能说往年夏季吸血事件确实都是发生在南苑,不然蒙古人会更加不依不饶,认为他刻意如此安排,只道:“大约只是巧合吧。”转头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一号院中的罗贯中、沈富适才见过,二号院中的蒙古人,三号院中的回回人都聚在这里,唯独不见四号院的阿盖公主。心中登时一惊,暗道:“哎哟,该不会公主也遭了吸血精毒手?若是公主死在五华楼,我这颗脑袋定然再也保不住。”慌忙问道:“为何不见公主殿下?”
大都猜到他心意,冷冷道:“楼长放心,公主安然无恙,还在歇息。”阿盖已经连续两夜未眠,到凌晨时终于支撑不住,倒头沉沉睡去。大都发现两名武士死后,曾赶去告知阿盖,阿盖大约睡意正浓,也未听进去,只隔窗漫应了两声。
郑经听说,这才放下心来。合仲道:“楼长,这就请带我们去总管府。我倒想问问你们信苴,为何五华楼的吸血精只吸了我们两名蒙古勇士的血,是不是有人故意扮成吸血精作怪?”郑经忙道:“大人请慎言。我已经派人去总管府送信,稍后便有人来料理,各位请少安毋躁,先回大堂等候。”
众人出来厢房,到正堂坐下,郑经又命楼丁送来点心水果,当作早点。合仲道:“楼长不必劳烦,我们可不敢再吃五华楼的食物,保不齐又有什么精在里面作怪,毒死了我们大伙儿,可是连一个申冤的人都没有了。”郑经忙道:“大人言重了。”
他知道事已至此,难以隐瞒,只好说明吸血精吸血事件已经闹了六十余年,最早是发生在大狱,后来五华楼也偶有出现,不过都在南苑,尤其以现下罗贯中、沈富居住一号院最为频繁,据推测应该是其最接近大狱的缘故,所以一入夏时,南苑便会禁人居住,大狱犯人也会尽数转移去别处。又道,“下官绝无虚言,大人若是不信,可亲自去大衙门查阅卷宗,吸血精事件是我大理的大疑案,积年卷宗,堆起来有两大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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