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这种单身汉有钱拿不要太开心哦(很开心),肯定拿了就走了,房子让他们去拆,不管邻居死活。”“就是啊…”不知不觉地,在季家的亭子间还没有动过一块砖头前,泰安在婆婆阿姨们的嘴里就成了罪魁祸首。
这种印象一旦在随时警惕别人侵占自己利益的头脑里形成,被无数张嘴到处传播后,就很难改变。我低头闷闷地嚼着芹菜。
“咦,这样不对的。这个小子拿不到那么多钱的。那个亭子间是私房,算季家老头子的遗产。那么还得和其他人分。”“那还不是等于白搭?那野小孩的老娘的份还是他拿。”“不是。季家那个儿子不是在云南插队吗?”
“是呀是呀。”“不是在那里结了婚,生了孩子所以不能回城吗?”“对呀对呀。”“后来不是生什么瘟病死在那里了吗?”
“是死了呀。”“房子虽然没了,房子折成的钱那个小孩也有份的。说起来还是正宗姓季的,不是野小孩。”
“就是就是!”“那个小孩现在在哪里?说不定老早死掉了。听说他老婆改嫁了。那小孩活着也肯定送人了。那种乡下地方!”“听说是个儿子呢!”“是吗?啊呀,是儿子呢!可惜是乡下女人养的。不知道在哪里呢?”
“听说好象比那个野小孩大一点。至少大几岁吧。”“不会的。没这么多吧?乡下女人大肚子的时候季家儿子带着她回来过一次。那次他们家大吵一场。我记得很清楚的。”
“你说得不对!我明明记得比那野小孩小好几岁的。”“也可能…不管他到底多少岁,那个小孩应该很聪明的。你看他爹这么聪明,手这么巧。可惜在那种乡下地方,书也没得读,讲不定饭也没得吃。
倒被那个野小孩拣了便宜,养在这里,在这么好的地方长大,做了一个城里人。”“就是么!人长得长一码大一码(高个子,身材健美),卖相(外貌)是不坍板(糟糕)的。
就是一副触气(讨厌)的死腔(死样子)。野小孩到底是野小孩。”“对。野小孩说来说去还是野小孩。”
“我老早就讲,野小孩就是野小孩。”在一片弥漫着无因的恨的声讨中,门钮一转,门开了。泰安带着和我刚才一样诧异的目光扫视了整个屋子,迅即摆出冷冷的脸,关上门就走了。屋里鸦雀无声。“阿二头,你刚才没关窗?他听到了?”王家阿姨拉着我说。
“哼,本来就是野小孩,我们管我们说,听到了又怎样?”陈家阿姨不屑地说。妈妈急切地问:“你刚才有没有关上门?”我苦笑着说:“妈,你等一会儿听我解释。”
我本打算等只剩下我们母子两个人的时候才向她和盘托出。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但是简单的事情注定要搞得越来越复杂。
妈妈无力独自承担邻居们狐疑的目光,逼我立即说清楚。人一多,嘴就杂,本来几句话就可以讲明白的事情到后来足足说了1个多小时。在邻居们杂七杂八的议论中,妈妈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我的舌头也越来越容易打结。
邻居们提出了无数种可能性,例如诈骗、抢劫、拐卖人口等违法勾当,还提出了各种荒唐的建议,包括立刻把我家翻个底朝天看看缺了什么东西,或是向公安局报案本弄堂有不明身份的外来人员未经合法手续而居住,再不就干脆叫上里委的老妈妈们,带上她们能动员到的男性亲属,全体直冲新康坊的百帮公司,警告他们不许踏进我家半步。
在婆婆阿姨们走后,我又花了1个小时安抚被各种可怕的可能性吓得惴惴不安的妈妈。反复向她说明这里除了我的钱包手机以外实在没什么可偷的东西。我给她看了老式冰箱里吃剩下的菜,让她知道阿刚是个朴实善良善解人意的好青年典范,远超懒散邋遢的我。
更何况泰安也绝非邻居们说的那么祸水。我反感那些无限夸大恐惧的想象的邻居,所以认真地说着泰安的好话。说到后来鼻子有点隐隐作痛,才想起来自己前天晚上还咬牙切齿地想剥他的皮。关于这些,当然都没有告诉我妈妈。最后,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反驳我的话。
只好千叮咛万嘱咐我要自己小心,家里菜刀和榔头要放在他找不到的地方。其实榔头在哪里我自己也找不到。我很怀疑外婆家是否真的有榔头。劝妈妈回家之后,我累得一个头两个大,合衣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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