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竞技会

作者:玛丽·瑞瑙特

在贯通地中海东岸的滨海古道上,佩尔狄卡斯的军队正向南行进,拖着长长的随从队伍:马夫和商贩、铁匠和木匠和马具工、大象队、无穷无尽的车辆、士卒们的女人、奴隶。在西顿,在提尔,在加沙,民众从修补过的墙头目送。亚历山大活着路过是在十一年前,而他们刚刚才见了他最终的旅程,銮声哕哕,和铃鉠鉠,前往埃及。这支军队与他们没有关涉,但军队意味着战争,而蔓延是战争常道。

在武装的巴克特利亚人和波斯宦官的翼护下,罗克萨妮的车舆随军队而行,如同昔年它从巴克特利亚去印度,去德兰吉亚那,去苏萨,去波斯波利斯,去巴比伦。旅途越来越长,车舆的每个部分都屡经更换,但似乎还是一样,宛如从前般发出压花染色皮车顶的气味、每到一座新城市宦官就买给她赏鉴的精油的气味;即使现在,枕垫上的一缕淡香依然能唤回塔克西拉的暑气。这里有嵌绿松石的重碗和她嫁妆里的小饰件、苏萨的金质凸雕器皿、一个巴比伦的香炉。也许什么都没有变,除了那孩子。

他快两岁了,看着比他的年龄矮小。但是她说,他父亲当年一定也这样。别方面他显得取了她的相貌,黑软的头发,黑亮的眼睛。他活泼,很少生病;好新奇,爱探索;他的保姆们成天提心吊胆,惟恐他有个闪失,自己性命不保。是得保护他,但她不想他被缚住手脚;他必须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国王。

佩尔狄卡斯隔几天就来探望她一回;他是国王的监护人——他们一有争执他就这么提醒她,而争执是常有的。那孩子见了他退缩,他生气,说这是因为他从来没看见别的男子。“你应该记得,他父亲不是在阉人堆里长大的。”

“在我们民族里男孩子五岁离开女院,照样成了战士。”

“不过,他击败了他们,所以你才在这里。”

“放肆,你敢说我是战败俘来的!”她叫道,“你还是我们婚礼上的宾客!噢,他在就好了!”

“你这么盼望情有可原。”话毕,佩尔狄卡斯探视他监护的另一个人去了。

军队扎营时,腓力的帐篷一如既往。欧律狄刻是尊贵的夫人,有自己的车舆,她睡在车厢内。这里缺少罗克萨妮那车舆的豪华,但因为她没见过那边的情形,也自感安适,摆出嫁妆时更觉得赏心悦目。它有个宽敞的保险柜,临启程时,她将自己的兵器藏在一卷毛毯中装入柜里。

腓力相当满意这些安排。倘若她夜里出现在他帐篷内,他会深感不安的;说不定她还会遣走克农。白天他喜欢有她做伴;常会在她的车舆一侧骑行,把过路的景色指给她看。他在亚历山大的车队里走过整条路线,偶尔会有什么东西没来由地勾起他的一点回忆。提尔被围时,他在那巨大的城墙前驻营连月。

晚上,她在他的帐篷里跟他进餐。起先她厌恶他的食相,但教过之后,他略有改善了。有时在日落时分,如果营地近着海岸,她会和他一同散步,克农保卫,也帮他寻觅石子和贝壳;然后她会对他谈话,叙述她听库娜涅讲过的马其顿王室的传奇,追溯到那个取阳光为工钱的少年。

“我们俩,”她说,“很快就会成为君临马其顿的国王和王后了。”

他眼中有一丝焦虑的骚动,“但亚历山大告诉我……”

“那是因为他当时是国王。那全都结束了。现在你是国王。既然我们结婚了,你得听我的。我会告诉你我们能做什么。”

他们过了西奈半岛,在埃及疆土葱绿平坦的海滨上扎营。前方几里是古港培路息翁;过了它,是叉开手指的尼罗河三角洲,水渠与河道构成一张脉络错综的网。过了尼罗河,是亚历山大港。

在海枣树、又小又黑的灌溉渠、高高的纸草丛之间,军队躁动地散开。南方沙漠吹来的干燥暖风只是开始;尼罗河低平,庄稼深立在肥沃的淤泥中,任劳任怨的骟牛驱动着木制水车。在大象的棚屋边,驯象人脱下裆布,在渠中给他们的孩子洗澡,欢快地把水泼向它们,而它们自己也用象鼻淋浴,冲刷穿越西奈所受的暑热。骆驼在豪饮,重新灌满它们秘密的水箱;士卒的女人在浣衣,也浣洗她们的孩子。军中小贩出外充实存货。军人们在准备着战争。

佩尔狄卡斯及其将佐视察了地形。他跟着亚历山大来过这里;但那是十一年前了,而最近两年,托勒密以此地为家。从辽阔的视野里,能看见凡是交接的要冲,只要有个山丘或巉岩作地基,或砖或木的敦实堡垒已经拔地而起。海岸那边无路可行;培路息翁城有咸水沼泽的隔绝,固若金汤。必须向南进击,绕过三角洲的水网。

大本营必须留在这里。他会带一支机动部队,轻捷而无负担。亚历山大教了他这个。在骤降的红色如烟落霞中,他骑马回到帐篷,着手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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