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以用刑残酷闻名,收罗天下最残忍、最可怕的刑具,可以说出名字的就有械、镣、棍、剥皮、拶、抽肠、钩背、大枷、带枷站立、断脊、堕指、刺心等等,名目之繁多,手段之毒辣,不在昔日唐代酷吏来俊臣之下。
沈德符先被带来督捕房。狱吏蒋守约已经等在那里,命人取来械具为他一一戴上,又笑道:“不用担心,这不过是为沈公子上堂做个样子。沈公子再回来这里时,我自会命人取下。”
那木枷足有十五斤重,一套上来,就将沈德符压得弓背弯腰。当他勉强抬脚迈步时,才真正知道披枷带锁的滋味——木枷锁住了他的脖子和双手,后颈的负重和木枷本身的重量使得身体的重心前移,他不得不像个虾米一样低头前倾,才能勉强保持身体的平衡;而脚上的镣铐仿若有千斤重,每挪一步都十分困难。平常人最简单不过的走路,对他而言已成了难以名状的痛苦和负担。他几乎不能想象,钱若赓居然就是戴着这些械具度过了二十一年的光阴!
锦衣卫是个大衙门,下设经历司、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主管公务文书出入、誊写及档案封存等事项。南镇抚司掌管本卫刑名,兼理军匠。北镇抚司专管诏狱,可以不经三法司授权,直接听命于皇帝取旨行事。
沈德符被校尉带来北镇抚司大堂时,夏潇湘已经先跪在堂中。枷锁将她压得匍匐在地上,头发披散,完全看不清面孔。堂前还等着数名冯府家仆,大约是被招来作证的证人。
大堂上除了主审官北镇抚司镇抚周嘉庆、陪审官锦衣卫指挥佥事郑国贤和千户王名世外,冯琦嗣子冯士杰作为原告苦主的代表也在一旁旁听。傅春和鱼宝宝打扮成跟班的样子,站在冯士杰身后。
等到沈德符被按到堂中跟夏潇湘并排跪下,周嘉庆一拍惊堂木,问道:“堂下跪的可是犯人沈德符和夏潇湘?”
沈德符应了一声,夏潇湘除了发抖外,话也说不出来。周嘉庆皱了皱眉头,从案上签筒抽了一支签,命道:“先拖到刑房,杖五十,好生打着问。”
这倒不是周嘉庆有意摆官架、用淫威,而是锦衣卫和东厂问案,不论犯人是否有罪,都先要用刑拷打,意在给犯人一个下马威。北镇抚司以用刑残酷闻名,收罗天下最残忍、最可怕的刑具,可以说出名字的就有械、镣、棍、剥皮、拶、抽肠、钩背、大枷、带枷站立、断脊、堕指、刺心等等,名目之繁多,手段之毒辣,不在昔日唐代酷吏来俊臣之下。即使是普通杖刑,也有讲究,寻常囚犯一般只说“打着问”,重者要加“好生”二字,最重者则称“好生着实打着问”。
周嘉庆下了加重打的命令后,掌刑校尉应了一声,正要上前拖起犯人,鱼宝宝忙叫道:“等一等!沈德符是国子监贡生,有功名在身,不可轻易用刑。”
一旁锦衣卫指挥佥事郑国贤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在这里挨打受刑的朝廷大员多不胜数,何况一个小小的太学生呢。”
鱼宝宝是以苦主跟班的身份进来锦衣卫大堂,居然敢当堂阻止镇抚用刑,可谓胆大包天。周嘉庆脸色一沉,正要喝令将他赶出去,忽见千户王名世朝自己打了个眼色,便不得不将已到嘴边的话溜了回去。
周嘉庆跟王名世同官秩,都是正五品官职,但他掌管北镇抚司,有权直奏皇帝,就连锦衣卫最高长官指挥使也要给他七分面子,又何惧一个区区锦衣卫千户?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吏部尚书李戴的女婿。况且就个人情感而言,周嘉庆一向厌恶王名世——此人简直就是锦衣卫中的另类,武艺高强、力夺三元也就罢了,居然还通经史,能写诗,善书法,时人称其武艺、诗词、书法为锦衣卫“三绝”。这样的人才,还留在锦衣卫做什么,大可以去边关当武将了。
然而终有人相当欣赏这种怪才,譬如司礼监兼东厂提督陈矩,他命王名世同时兼任东厂的掌刑千户,这立即使得王名世身价百倍,成为锦衣卫的头号人物。明中叶以来,凡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不光三法司、锦衣卫如此,京师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一些重要衙门如兵部的各种边报、塘报等,东厂都要派人查看。王名世是锦衣卫的千户,但他也是东厂派在锦衣卫的监视者,后一种身份,不得不令周嘉庆忌惮几分,于是勉强挥手止住校尉,道:“问案要紧,这顿打先记下。”颇有自我解嘲的味道,又命校尉除掉犯人木枷。
锦衣卫指挥佥事郑国贤是正四品官员,为堂中品秩最高者。他还有另一重身份,是郑贵妃伯父郑承恩之子,也就是当今最得宠的郑贵妃的堂弟,见到堂堂北镇抚司镇抚周嘉庆居然因为一名跟班的辩解破天荒地停止打桩,很是好奇,不由得朝鱼宝宝多看了几眼。
周嘉庆先问了沈德符姓名、籍贯、职业,这才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喝道:“犯妇夏潇湘,快将你下毒谋害冯尚书的事情经过从实招来。”
夏潇湘身上的木枷已经去掉,却依然不敢抬头,只伏在地上,道:“我……我……”浑身抖簌个不停,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郑国贤笑道:“怕是镇抚问不出什么口供了,这妇人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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